好在,晚饭时,就会另有两位同学跟他们换班。
虽身处禁闭室里,但外面的动静却尽收耳鼓,梦独听到了各个学员队集合的哨声,听到学员们急促的下楼声,听到学员们喊着“一、二、三、四”并踏着这个步点儿的前进声——他们是去参加学院举行的开学典礼呢。那些声音远去了,整个楼栋寂静下来。
梦独坐在地铺上,几乎不明白他的人生怎么就走到了这样一个地步。都说人生如梦,但他发现,绝大多数人的人生都很平顺,都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味儿,似乎只有他及另外的极少数人的人生才如梦如幻。可不是吗?他的人生不仅如梦,那梦还很荒诞,很魔幻,很另类,很别具一格,很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兴许正因为匪夷所思,所以很多人在看见或听说发生在梦独身上的故事时,便选择了不假思索,认为梦独就是罪有应得,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陈世美,就理应被瞿冒圣这个假面包公开除学籍开铡处死!
就说目下被关入禁闭室吧,作为一个学员,被一队之长关了禁闭,而队长代表的不是个人的意志,而是代表着集体的意志,一定程度上还代表着正义和公理……既然你梦独被关了禁闭,看到的人听到的人都不会钻到你的心里去探知你的委屈,都会再正常不过地认为你这个名叫梦独的学员必是犯了大错必是违章犯纪必是咎由自取还应当罪加一等最好是投入监狱劳动改造才能赎罪赎身。
地下一层并无厕所和洗漱间,梦独和看守他的学员需要方便时,白天就到一楼十七学员队的厕所解决,夜里则会将门口的胶皮马桶放进禁闭室里三人共用。
梦独内急,他已经忍了很长时间,实在憋不住了,只好跟看守他的学员说了情况。于是,其中那个胖学员便一步不离地跟在梦独的身后,来到一楼厕所。
内急解除后,梦独和胖同学走出厕所,走出走廊时,正碰上从楼梯上下来的瞿冒圣和苟怀蕉。
梦独和胖同学便立正站好,敬礼,并打招呼:“队长好——”
瞿冒圣冷冷地点了点头,没有回礼。
重又回到禁闭室后,梦独想,瞿冒圣要把苟怀蕉带到哪里去呢?他是后来才从别人嘴里得知瞿冒圣是带苟怀蕉去卫生队验伤冶病呢。
禁闭室里无书可看,无报可翻,好在梦独有那么多的心事要想,有那么多记忆里的往事需要梳理,一帧帧,一幕幕,在头脑里翻腾不已,可是怎么越是梳理越是混乱呢?最后,乱成了一团剪不断理更乱的乱麻。
晚饭时,看守梦独的学员换成另外两人,当然永远不会是林峰,甚至不会是他所在的三班的学员。但林峰还是冒着被瞿冒圣碰到及被个别学员打小报告的危险来了。不过,看守梦独的学员只让林峰在门口站了片刻,并不让他们交谈。林峰便朝梦独做了个“保重”的手势才离开。
这一夜,梦独是在蚊子和臭虫的夹击噬咬下度过来的,早晨从铺上起来时,身上有许多的红肿之处,连脸上也被咬出了好几个小包。他抱歉地对门口的两位同学笑了笑,小声说了句:“我连累你们受苦了。”
令梦独颇觉意外的是,早饭过后,他竟然被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他后来才知道下达指令放他出来的不是瞿冒圣,而是系里的最高领导朱政委。
梦独回到了学员十四队三班。刚一回来,林峰就悄声跟他说了一个消息,是关于瞿冒圣的。
林峰说,系主任的任命有了结果,但不是瞿冒圣,而是学员十五队原来的队长,他已经在新岗位上履职了,昨天晚上到队里来看过,瞿冒圣对他陪着笑脸呢,当然了,他不只是到十四队来作过督察。
林峰和梦独可以想象出瞿冒圣竹篮打水一场空后的失意和恼恨,还能想到瞿冒圣必会将这后果迁怒于梦独。
林峰说:“我觉得瞿冒圣恼羞成怒后,可能会想办法收拾你。”
梦独说:“我连退学都不怕了,他还能拿我怎么着?”
“就像他说的,他不会让你顺顺当当地退学啊?”
“这倒是,可是,他会用什么高招呢?”
这两个年轻人,与瞿冒圣相比,的确还稚嫩了太多太多。
他们估计得不错,如意算盘报废的瞿冒圣确实不近情理地将升迁失败的罪责全推到了梦独的头上,虽然他明知与梦独无关,可是他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而是把他可以捏在手心里的梦独当成了疏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