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斯也被这种场面吓到了,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琼斯,”瑟兰轻声说,“他们认为你是救世主,你快点说句话。”
“瑟兰,我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呀!”琼斯说,他依旧注视着这群反抗军,谁都没有说话。他甚至听见反抗军在轻轻哼着一首听不清歌词的古老的诗歌。
末了,所有士兵才站起来。琼斯差点被吓破了胆,他坐在山坡中间,不敢往下走;他蜷起身子,眼神惊恐又疑惑。那些士兵站起来的时候,他才随着他们一起站起来。
那些士兵以为这只是他们的幻觉,但是等他们全都看见了坐在山坡上方的琼斯时,所有人都相信: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救世主,他就坐在这里。他们真的遇见了他。他胸前的宝石证明了他的身份。他们的身体有些颤抖,心情似乎也很激动。
“各位伟大的士兵,”琼斯轻声说,“你们——呃——听我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好吗?我需要你们的——”
“救世主!天哪!”他再次听见一个士兵的呐喊,那个士兵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他两颊的胡子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还要大,看起来比他还要更加古老。
琼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搭话了:这些反抗军跟他脑袋里所想象的反抗军大相径庭——他们脸上有更多笑容,手中的武器更加先进,外骨骼装甲更加破旧,但是却能帮他们挡下无数颗子弹,满是弹坑。
他们全都凑近琼斯,眼神好奇,其中一个人甚至拿出一把长刀,他动作迅速,一下就把琼斯胸前挂着的宝石提起来,绿色的光芒却差点闪瞎他的眼睛。他皱了皱眉头,接着往后退去,长刀瞬间掷在湖泊旁的细沙上。
琼斯伸爪拿回宝石,他又退回到那块岩石的巨大阴影之中。
夜空中的云朵铺在一起,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缓缓移动;那轮金黄色的残月依旧挂在天边,只有偶尔才会被云层完全遮盖。他们有一段时间都没有交流,所有人都很好奇,有时候有些人会凑上前,但是过了一会儿却又马上跑下去,站在湖边看着琼斯。
“有两个!”又有一个士兵说,“而且有一个还是救世主!”
琼斯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跟他们沟通了,这群反抗军就这么呆呆地立在那里,既不作声,也不行动。琼斯有些恍然: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他们对他还是有些怀疑吗?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怀疑呢?
森林霎时安静下来了,琼斯的双眼在黑暗中射出两道光芒。所有反抗军都望着他,好像在期待他说出第一句话,这样他们就能够进行进一步交涉了。琼斯叹了口气,他再次在岩石斜射的阴影中站起来,身形矮小,形销骨立——准确来说,他看着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种族(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都要瘦弱。
他轻声,又缓慢说着,好像在娓娓道来自己一路上的冒险经历。他不打算得罪这群反抗军,因此每一句话几乎都彬彬有礼——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几乎每一句话都用上了各种各样的形容词和问候语。
他尽量不得罪眼前的任何一个人——不管是男女,还是明显有些衰老的战士——他都用最佳的口吻跟他们说话,一一解答他们心中的疑问。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真的是他们心中所期待的救世主吗?他是不是真的,或者说,站在这里,静静跟他们交流?
这就是琼斯需要应对的问题,解答之后,那些反抗军好像就安静下来,不再询问,眼神又转而变得十分虔诚了。琼斯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坐了下来(实际上就是最普通的盘腿坐下),他的身子再次映入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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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末了,琼斯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们顿时就明白:这个兽人,或者说,这个救世主,他的态度是非常严肃的。
琼斯看见其中一个反抗军站了起来。他身上的装甲不像其他人一般(给人感觉)笨重,而是轻盈。穿上这套装甲,他动作还是迅速无比。他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支蜡烛。他点燃蜡烛,猩红色的火光随即吞没了他们眼前缤纷多彩的湖泊。
琼斯发现那个士兵摘下了头部装甲,他的脸庞很肮脏,就像被泡在泥水中的塑料袋一样;他两颊稍微长了些胡子,模样十分年轻,头发又长又卷。他腰间挂着一把手枪,以及一把细长的宝剑。那把宝剑的光芒真的是荧光色的——虽说这种荧光大都是科技的结果。
那个人并没有率先开口说话,他语气平和,一点儿都不焦急。他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嗓音粗犷,艳黄的火焰有时让他模样恐怖。他一张嘴说话,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琼斯忽然觉得空气冰冷起来,那个男人的影子在地上拖行,最终来到琼斯身上。他突然觉得一种莫大的压力来到他身上。
“各位,或者,我该说,对这位我们之前未曾见过面的救世主,”他说话颇有礼数,动作却看着浮夸,“很高兴如今我终于能来到这片世外桃源,来到这块足够我们闲暇的空地。但是请你们千万不要忘记,我们这一路上的不容易。这也是我要给这位小救世主的答复。
“小救世主,我很想跟你说,我们这一路上的遭遇:我们已经经历了无数场数都数不清的战役,那些战役的结果大都是残酷的。我们丧失了几十个,几百个,甚至可能得有几千个弟兄。小救世主,你在来时的路上有经过伦纳河吗?”
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考验。它在考验琼斯是否能把那段历史忘掉。但是琼斯没有,他目光坚定,眼睛中的那道光芒直直地射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坎里。
琼斯仍旧蹲坐在黑暗中,不过他们却能听见他在轻声说话:“是的,大人,我经过了伦纳河。”
“你见识过那里的惨状了吗?”
“见过了。我还见过了更多。”琼斯说。所有反抗军都下意识吃了一惊。
“那么,伦纳河战役究竟让你感觉如何?”那个男人乘胜追击,他慢慢走上山坡,慢慢走向琼斯。
琼斯想到了伦纳河的惨状,那种惨状就连他也无法述说。他想起了那个死在他手中的兽人士兵,想到了伦纳河里铺满了尸体。他想起了伦纳河的惨状——他没有忘记,也一直都不会忘记。
那个男人走在半山坡的位置就停下了,他没再往前,因为琼斯的目光明显比之前更锐利,好像一把轻而易举就能刺进他胸膛里的尖刀。他在那一刹那变得柔和了一些,不过却又赶紧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他再次问道:“小救世主,你想到了什么?”
“尸体。数不清的尸体。”琼斯回答道,“还有好几十辆报废的坦克,飞机的残骸也歪七扭八砸在那些硕大的铁丝网上,把它们砸开一个大洞。”
“你不应该经历这么多的。”那个男人说道,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哀伤,“你途径伦纳河,被迫见识了那里的惨状。可是你为何还要这么坚定地踏上这条道路?”他这句话对琼斯来说是种考验。
“琼斯,”瑟兰突然跟他小声说,“你确定这人真的值得我们信任吗?”
“只要他能帮助我们,”琼斯也把嘴巴贴在瑟兰嘴边说,“他就值得我们信任。”说完这句让瑟兰感觉有些放松的话之后,他又仰起自己那毛茸茸的头颅来,双目直视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