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墨绪之怨

“那不是苟延残喘么?”漓江记得,她得知真相后,惨淡的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是苟延残喘。只要与古神沾亲带故的,在这个莲花世界里可不就是苟延残喘么。”最后一刻,烛阴对着漓江露出了一个凄凉的笑意,“无论过去多么的强大,岁时伏腊后,旧物总也比不过新象。”

“岁时伏腊,旧不如新……”漓江喃喃抬头,本想看一看冥界生生灭灭的星空,看到的却是密不透风的奇诡符文。符文歪歪扭扭,随着结界灵泽的运行而蠕动,偶有几道相缠,还能催生出好看的银白星火。

这样的景致似乎在哪见过……但,究竟是在哪呢?会那样的熟悉……

漓江呆立在司颜殿正门,出神了良久,仍是捋不清任何头绪。她摇摇头,推开了大殿的正门……

……

司颜殿是在漓帝七百九十三年初建造的,也就是十年前建成的崭新殿宇。枫颜初到冥界不过三百年的时候,得知了漓江常住司冥大殿、孟姜栖于无忧居,便也开始绸缪起自己精妙绝伦的殿宇。当是时,他绘制了成篓的设计图稿,来来回回筛选纠结,一蹉跎又是三百年的光阴。直至十年前,才摇摆不定地将不算很大的殿宇完工。

生前他虽死于林荫,死后却尤喜天光,故而建成的司颜殿就与先时未设梯子的香枫亭有了异曲同工的妙处。后者是四面镂空没了墙,前者是屏风就树卸了顶,而这大片的漏风便采用了仙帐补丁的方式抢救。殿内亭台楼阁、松石花草应有尽有,又引漓水潺潺涵养灵泽、栽高枫凛凛伴于床侧,更有四根镌刻鬼纹的参天木柱直通云霄,与仙帐霹雳盘绕支持、相辅相成。幽静、透亮、雅致,这是漓江对它的第一印象;冬寒夏炙,漏雨透光,偶尔还有毒瘴弥漫,便是漓江对它的第二印象。

枫颜却拍胸脯沾沾自喜的赞叹道:“阿漓,你的第二印象在本王强大的灵泽面前,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本王的殿宇,可是一个只适合灵力高强之灵居住,只接待灵力高强之灵客居的圣地。非如此,方能显示本王的天赋异禀!”

漓江的嘴角抽了抽,无奈道:“阿颜开心,便好。”

可谁又能料到,他小居在这圣地不过十年,十年后他引以为豪的老巢就被一个身着黑斗篷的厉鬼给端了……

“你的趣味倒是挺另辟蹊径的。”身着黑色斗篷的厉鬼欣赏着自己修长而白皙的指骨,略显得意的挖苦道:“在这里被处以极刑,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种仁慈了吧,枫颜。”

枫颜的双手被粗黑的麻绳紧缚地动弹不得,那麻绳似乎被什么特殊血渍浸染,紧缚他的同时还完全地封住了他所有的灵力。枫颜只能一袭脏破的红衣,狼狈的,如檐下吊尸般被挂在他往昔床侧凛凛的高枫下,毫无抵抗的能力。

“墨绪大人……”厉鬼身侧一白衣高帽手执哭丧棒的无名鬼魄略显踌躇地小声唤道。

正此时,一阵阴风吹过,揭开了厉鬼的黑色兜帽,里头露出的是一副惨白的骷髅骨架。案几上俊俏面皮的剑眉也在此刻微不可察的动了动,骨架提笔的手一怔,又很快恢复如常地继续着描眉画皮的动作。

“她来了?”他低沉着嗓音问道。

鬼魄颔首,再次缄口立于墨绪身侧,等候他的示下。

墨绪没再答话,只是更为专心的绘制着案几的面皮,待到朱色的胭脂点上了嫩粉的唇瓣,他方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对着白衣高帽鬼道:“你去吧。”

白衣鬼得令,化作一道白烟便散去了。

“都说你的皮囊好看,你爱惜如命?”墨绪冷笑一声,袖袍内的指骨被他掰的“咔——咔——”作响,他低头好一会儿,方抬头,牙床启合道:“今日,我不动它,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因眼前的墨绪不过是一副白骨架子,枫颜未能看懂他低头的那好一会儿是在想着什么。或许只是故弄玄虚,或许是在组织措辞,也或许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罢……但无论是什么,枫颜也不屑于知道。一副生前连肉身都护不住的骨架子鬼罢了,连人形都没有的东西,就算死成了厉鬼,也不过是一个花架子的厉鬼。迟早有一天,他会将他碾为齑粉沤肥。

“你是不是还在幻想着日后要如何的报复我?”墨绪略显得意抬头,斜眯着眼目露凶光地看向枫颜,就似一匹饥肠辘辘的恶狼看着自己爪下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他冷声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四下升起了几声邪魅的狞笑,案几上瓷白面皮上的朱唇也似是收到感念一般,上扬了嘴角。

墨绪一字一顿道:“吸食血肉的枯蝶。”

“呸!”枫颜厌恶至极的垂眸看着墨绪,眉宇间皆是鄙夷。他的舌头早在昨日黄昏就被绞断,伤口处还被施了恶毒的诅咒,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言语的能力。

随着袖袍的轻扬,成千上万细小的枯蝶如落叶凝积的飓风一般向着枫颜袭去,它们密密麻麻的停落在枫颜的身上,两片翅膀优雅的开合着,凄美的恍若一首婉转的小诗。但暗处如蚕丝般纤细地獠牙却闪着寒芒深深地扎入到他的血肉之中,贪恋的吸食血液之余,还向里头释放着能够将鲜肉腐化成血水的毒液。

枯蝶覆盖之下,是微弱的闷哼,剧烈的挣扎……

七百四十九年,他在冥界做鬼王已经七百多年了。那个时候,那个女人把他带到冥界,还曾拍着他的肩承诺说,“阿颜,你既入了冥司,日后便是吾的人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也不必再强颜欢笑,只要有吾在,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欺负你。所以,你也不许欺负别人呀。”果然,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信得过的,也没有什么是靠得住的。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个同大多数人一样的自以为是的骗子罢了。不声不响地,说离开冥界,就真能心宽的抛下冥界两百年,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不会再让人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