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双色芙蓉被盗的愤怒抛在脑后,李昱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汹涌澎湃,再次坐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此刻,她脸上令人厌恶的细节渐渐淡去,而神似苦恋之人的一面逐渐浮了上来。
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回忆她举世无双的高贵与妩媚,李昱心中无数次涌上酸涩胀痛之感。他暗自思忖:这便是老天对他长久以来的梦想与期待的回报吗?委实来得太晚了,近两年,他已明显感到力不从心。
李昱转头向家令发问:“那药的进度如何了?”
董师光连忙躬身回应:“药肆掌柜全家都锁来了,只因其中有一味珍稀药材,须得从深山中采摘,那名医尚未归来,主上请稍安毋躁。”
岐王恼怒地骂了一句:“采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时就该将铺子里的囤货全部包下来。”
董师光不敢作声。在这东都洛阳,除了违禁物品外,岐王想要任何东西都易如反掌。只是这大乐散性质特殊,采办之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打着他本人的旗号去采买。再者,他急于求成,服用来路不明的秘医猛药,万一出了差池,岐王妃岂能轻饶?
李昱发了一通邪火,祥云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皆低垂着头,面孔朝向地面。唯有面前的少女,虽身戴枷锁,却威严端庄,仿若一座沉静的雕像。李昱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绸缎般完美的皮肤,如同抚摸一只困于笼中的鸟儿。
宝珠感到脸上被炭火灼烫一般,耻辱如受黥面之刑。她用尽全身毅力,才勉强控制自己一动不动。
“丹鸟,你的柘枝舞练得怎么样了?”
“我资质平庸,仍在启蒙。”
“解开锁链,跳来看看。”
徐什一闻言,赶忙用钥匙开了蟠龙灯上的锁链。宝珠缓缓起身,戴着脚镣一步一步走向舞台。米摩延也站了起来,准备与她同舞。
“等等!还差了点什么。”李昱叫住了她,吩咐下人:“赐玉臂环。”
内侍领命,立刻小跑着离去。片刻之后,用托盘捧着一只臂环,送到宝珠面前。这一次并非巡城时那般鎏金的廉价货色,而是货真价实的镶金嵌宝白玉臂环。
宝珠的脑海中仿佛有成百上千的钟磬齐声鸣响,震耳欲聋。
“平生颜色倾众生,芳体如眠新死姿。艳花忽尽夏五月,命叶易零秋一时。”
五月薨逝、葬于秋季的绝色女子。这首题在大蟾光寺九相观壁画上的诗句,与那艳尸的形象同时浮现在眼前。
是了,蟾光寺神秘的供养人,九相观壁画,重塑后容颜大改的绝色观音像,以及一年一度、不断失踪的观音奴。
一切的一切,如同藏匿于地底的古老瓷器碎片,严丝合缝拼在了一起。所有阴谋的开端,皆起源于那场宫廷夜宴。彼时,她光芒万丈的母亲扮演观音,表演了一支摄人心魄的柘枝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