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因为不被放过，至此也就彻底得自暴自弃了，管他什么宗宫之间的派系之争，近卫军背后的朝堂力量还有治愈者与台阁，与军方乃至于跟未央宫之间的复杂牵绊，这些都统统无所顾忌信口开河起来。他说：“这些都是侍从长亲自同意的，建章宫也知道，至少在一周前他们就已经在准备宫室，就在三天前他们还在向我们询问宫殿的布置。但正式的命令就一直没有了，一般也不会为此下专门的命令，既然侍从长首肯了，各方面照着准备就是了。宫殿怎么准备，治愈者们怎么安排，近卫军怎么调动，都有他们各自的系统。这些系统虽然统一归为侍从室的管辖，但彼此之间向来互不统属的，这就可能产生一些摩擦和滞后。”

“承光殿的变化是突然发生的，就在您从北冥鱼号下来到建章宫的时候。”他喘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接到建章宫令使的紧急讯息，说治愈者们从明光宫下来了。按照原本的打算，这些治愈者本应该留着明光宫。跟随大人出巡的治愈者被换下来休假，轮换上去的治愈者则分别在明光宫和太极宫执勤，这样承光殿就会被空出来。但轮值表和休假单没有被及时批下来，因为大典前的通讯禁令，它们可能在某个环节滞留了，也可能出现了临时的变故。总而言之，没有正式通告给治愈者们。茶典局可以等等的，等到大典后禁令解除，但他们没有等，理由是必须确保大人身边的治愈力量。既然没有正式的命令给予通告，治愈者就只能如常部署。建章宫的轮值要继续照常执行，并且应当在大典结束大人回到建章宫前完成准备。治愈者一调动，相应的维护卫队也得跟着一起调动。他们义正言辞，承光殿是治愈者和卫队在建章宫的固定轮值地，没有更改的余地，所以事情才会闹成这样。”

“您已经听明白了吧，”李少将于是说道，“这件事之所以能够发生，完全是因为宗宫各部之间长久得龃龉跟矛盾，以及所有的部门都想给您使绊子，所以才会把治愈者们给推出来，因为只有他们的身份和立场才是最适合跟您对抗的。”

顾晗晗听得津津有味，卫城还没有过这样的大热闹，至少是她没碰上过。即便是碰上，那也是稀里糊涂就混过去了，大多数时间她都毫无知觉，宛如一只盲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开盲盒的盖子，给她讲里面的门道。不得不说，大开眼界，十分有趣。

“有意思，”她说，“原来是这样的啊，要搞事情的门道竟然有这么多。”

李少将不能体会顾晗晗开盲盒的乐趣，只为她对自己的处境的不上心感到难过，愈发激起一腔血勇孤魄。他说：“那些门道再多也只是蛇鼠小道，您知道不知道其实不打紧。但您应该知道，蝇营狗苟再多，这样事如果没有侍从长的默许也是不会发生的。”

这倒是跟顾晗晗英雄所见略同，顾晗晗也难得跟少将英雄所见略同一回，顿时笑了起来，不是因为学渣互抄，对上了答案，实在是因为少将情真意切，十分可爱。

“你看我就说嘛，”她笑，“明珠侍从长在给我们穿小鞋。”

李少将满腔孤勇了个寂寞，彻底被顾晗晗这份临渊观鱼浑然不知自己也是池中之饵的看客态度给激怒了。

“您还不明白么？”他失态道，“侍从长之所以会默许这件事的发生不可能只是因为生气想要给您一个教训，而更多是为了提醒您的处境。为什么是治愈者，为什么是他们。您也是治愈者，而且是更了不起的治愈者，比他们所有加起来一起都强。您跟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是大人的专属治愈者，而您是个外来者。正是因为他们有着这样的身份，所以才能公然玩弄规则，强占为您准备的宫殿。您需要一种身份来保护您，为您遮挡来自不明地方的恶意。正是因为如此，明珠侍从长才考虑让您和大人一起出席大典，以此确立您在大人身边独一无二的地位。然后借助大人的权威，吓退可能对您存在的种种恶意。遗憾的是您拒绝了，侍从长才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提醒您。这既是一种鞭策，同样也可以看做是一个机会。这个时候您就应当勇敢得动手，并且是毫不迟疑得动手，来不及用礼仪和传统确立的权威就只能用拳头来确立。您只要动手，侍从长一定会亲自站出来支持您，这样就等于用另一种方式建立起了您的权威。但您没有，善良得选择了退让，那么以后所有人都会认为您软弱可欺，想要碰一碰您。”

顾晗晗还是头一回听说规则是用在这里的，不禁是哑然失笑，再次确定了少将的确是个水货，身上的高级跟卫城的公子少爷们一样是胎里自带，不知道是从哪个温床里孵化出来的。可谓是读了一辈子的权谋书，实操起来不如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风霜经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