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禅百无聊赖,以手作枕,靠在飞檐一角。
打从自家徒弟进到郡城,这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总感觉缺点啥。
“以前还能钓钓鱼,打打野味儿,后面阿七拜入门,每天进进出出,说说笑笑,带在身边竟也习惯,不感到吵闹。”
宁海禅轻叹,为啥当初收下阿成,只觉朽木难雕,全然没有教阿七这般舒心。
“莫非年纪大了,总想着有个陪着说话的人儿?”
通文馆庭院内,安心磕着瓜子的老刀挠挠脑袋:
“少爷,你心里藏着啥事儿,可以跟我讲嘛。”
宁海禅摇摇头,语气平淡:
“没什么,就是每每念及徒弟被留在郡城,拳头不由自主便攥得紧,想寻个人,松松筋骨。”
得,少爷老毛病又犯了,又想随便挑选个幸运儿揍一顿。
老刀立刻保持沉默,他可比不上陈行的硬朗身子骨,经得住百拳殴打。
想当年啸聚伏龙山,席卷怒云江的时候,自個儿险些被三招打死。
更遑论如今,宁海禅的功力更加深厚,搞不好已经快要触碰神通秘境的那道关隘。
委实挨不起!
“阿七待在黑河县,时不时能冒出些不长眼的家伙,什么化形妖王、隐阁刺客,让我闲来无事解解闷。
眼下真如一潭死水,没意思的很。”
宁海禅顿觉没趣,以老刀现在的本事,足以跟自己切磋一二。
可惜,这厮太过精明,不愿意上钩。
“少爷,再耐心等几天,小七爷就回来了。”
老刀缩了缩脖子,戴上那顶貂皮帽,装作无事,瞅着月明星稀的黯淡天穹。
作为老江湖,他隐约感到乌云盖顶,风雨欲来的沉闷气息。
“没有他,通文馆确实冷清太多。”
好歹算是通文馆的老人,老刀再清楚不过宁海禅啥性子。
倘若能够给少爷找些事儿做,尚且可以落个风平浪静,要是太闲得慌,必定有人要遭殃。
“罢了,按照老规矩,明天一早找条舢板钓鱼,听凭老天爷的意思。”
宁海禅拍板做出决定,到时候眼睛一闭一睁,睡个几天几夜,舢板靠到何处,他就在那里上岸。
天底下这么多不平之事,总归叫自己撞见几桩。
“黑水河的渠道再复杂,最后都是通着怒云江……”
老刀小声嘀咕,伏龙山的那帮妖魔、水君宫的蛟龙,亦或者子午剑宗,不晓得这几家谁倒霉。
“你说啥?”
宁海禅装作没听见。
“我说明天一定下雨,少爷记得带伞。”
老刀很识相改口。
毕竟只有被宁海禅的拳头打过,才知道究竟多疼。
那种全身筋骨都震散架,一丝气力都提不起,好似变成废人的体验。
遭过一次,就不想遭第二次了!
“咦……”
宁海禅眼皮一跳,眸光闪烁,冥冥中捕捉到一缕熟悉气机。
“师父,咋来了?”
老刀双手拢着瓜子皮,撒进灰斗里面,随口接话:
“可能是听见自家徒弟的念叨,大晚上睡不着,想挨揍了。”
宁海禅眉毛一竖,张口呵斥:
“怎么说话的!我向来尊师重道,岂会对授业恩师拳脚相加。
对了,老刀,我之前打杀一头妖君,让黎远炼制的狼牙棒呢?
找找看。”
老刀眼角抽动,少爷这回确实没有拳脚相加,改成直接抄家伙了。
……
……
“黑水河的夜风,吹得人脑门沁凉。”
陈行独立小舟,衣袍猎猎作响。
不知为何,离怒云江越远,黑水河越近,四练宗师那股心血来潮愈发澎湃汹涌。
“老陈,你咋一言不发,倒是吱个声。”
陈行赶路途中,无论如何呼唤陈隐,都如同泥牛入海,未起任何波澜。
潜伏灵台的白阳教主,吸取上次教训,防止重蹈覆辙,早早便运转功法,使得神魂沉寂。
免得替陈行挨他徒弟宁海禅的那顿毒打!
“一个个的,都靠不住!我这般奔波,豁出老脸,还不是为了教中大业!”
陈行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片刻后,小舟靠岸。
码头茶寮上,一袭天青衣袍已经落座。
这时候天色昏沉,四下无人,唯有一盏刚点上的铜油灯飘摇。
“师父,啥事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宁海禅身形隐于晦暗,轻声问道。
“咳咳,咱们师徒俩好久没有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了。”
陈行足下轻点,掠至岸边,硬着头皮向茶寮迈步而去。
“海禅,你还记得么,当初通文馆开在渡口边,南来北往,打渔卖货,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