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算了,陈师傅,快别说那些老掉牙的事情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郭师傅摆手。
“嗷,不说这些,人家现在好像是不太讲究说工时,讲质量呢。嗷,就说质量吧,”陈师傅摘下老花镜,另一只手里还握着那团棉纱,“你师傅年轻的时候,技术就是这个呀,“陈师傅把大拇指竖起来来回摇着,“超群呀,一年能干三年的活儿呀。”郭师傅想打断他的话,“唉,小甄,差点忘了,前头电工组的人来过,说有你的电话,一会让你回一下。”
可是陈师傅不依不饶,抢着继续说:“他在车床上曾经,曾经车出长3米、直径8毫米的光杆件,连专家都说了不起呀。”
“我师傅?”甄凤未似乎没听清楚,吃惊地问。
“嗷,就是郭师傅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到咱们车间工会找工会主席打听打听,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我说的有半句假话,我是这个……”陈师傅又用手指比划着,五指朝下,像正在跑动的小动物。
“真的?哎呀,我只知道郭师傅是厂里老劳模,可真不知道这些。”甄凤未是聪明人,她由郭师傅刚才一脸不悦,到陈师傅的叨叨,大致猜到了个中原由。一准是刚才工会来请郭师傅做今年技术比武的裁判,而对比之下,面前这个刚来不到一年的技校生,一会儿电话,一会要参加成人高考,心神不定,心不在焉的样子,郭师傅他这是有意见了,也就是失望了。而且,郭师傅一准刚刚和陈师傅叨叨过这些。
甄凤未的小嘴很甜,脑袋瓜转的飞快,马上说:“陈师傅,我知道,我刚分来的时候,车间就和我说过,我们全班同学里,就数我运气好,跟郭师傅学徒,别人想跟还跟不上呢。真的,我回家和我爸我妈一说,他们都高兴的要命呢。”
“那你咋办?是不是还要去考成人高考?”陈师傅的话,其实就是郭师傅的话。
果然,从陈师傅的直言不讳,没问题,对自己刚来半年就闹着考成人大学等等,郭师傅肯定和陈师傅叨叨过。
甄凤未一时有些无语。这时,郭师傅一边拿棉纱擦试车床的台面和几角旮旯,一边解释道:“不,我是觉得,人家工会让咱当裁判,车间又说让咱推荐一下参加车工参赛的年轻人,你说,陈师傅,让我咋推荐了么?啊?”一向少言的郭师傅,忽然有点激动,像个冬眠的动物,被陈师傅的一番话激活了。甄凤未真的是个敏感的女孩,马上听出了师傅的话音,她的脸颊泛起一片红晕。她觉得师傅的话像芒刺,扎的脸生疼。
郭师傅不看自己的徒弟,对着陈师傅继续说:“你说是不是?陈师傅,人家让我推荐参加车工组的比赛,可是我自己的徒弟上不了台面,你说我咋推荐?”陈师傅已经看出了甄凤未的尴尬。赶紧说:“行了,年轻人知道老师傅们的一片苦心就行了。”
可是,郭师傅像一个被吹大了的大气球,不马上撒撒气,就会爆炸似的,还在说:“你说说,陈师傅,让咱们这些老家伙们咋说了么?现在的年轻人,学了半天技校,出来了,不是要调走,就是要考学,那以后这些工人的活儿,干脆谁也别来干了。大家都坐办公室哇,没人干车工钳工镗铣工,我看这工厂还咋开!”
甄凤未第一次看到郭师傅莫名其妙的发火,平常挺和蔼的一个老师傅,咋说炸就炸了?全是因为自己要考成人大学,这有啥错,人各有志么。况且,刚才自己和郭师傅说去教育处,他也没有说反对呀。这些老师傅,有时候挺让人费解的。她委屈的样子,被陈师傅看在眼里,陈师傅说:“行了行了,郭师傅的意思,也是替你们年轻人考虑,同时,”陈师傅声音忽然压低,神秘的样子,“小甄你听说了没有,咱们车间马上要改成采煤机车间了,而且据说,直接叫采煤机分厂,到那时候,嗨,那可是太牛了,全厂最重点的产品,就在咱们车间,你说来劲不来劲?”正说着,有人匆匆过来说:“小甄,你的电话。”
小甄犹豫地望望郭师傅,郭师傅摆摆手,陈师傅说:“快去吧,也快下班了。嗨,光说你了,我的徒弟们也一样———嗯,叮不隆冬呛……”
甄凤未接的是徐利的电话。甄凤未刚喂了一声,徐利在电话里马上说:“小甄,你中午别回了,我在食堂给你打饭,顺便说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