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处无姓名,却是当日他出征前在城墙下仗剑指天与我说的誓言:
与子成约,不死不休。
颤抖的双唇变得笨拙,反复念着那八字誓言,微笑着竟也能流泪。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将白绢放在唇前亲吻,附在鼻尖轻嗅,仿佛能感到他不再遥远的气息,默念他的名字,子都……子都……
想对他说,放心吧,悦容绝不会让你担负骂名,十日后必会给你一个理由,一个光明正大起兵的理由,悦容要让你名垂青史千古流芳,要让这历史对你歌功颂德万世敬仰!
虽然舍不得,仍将白绢扔进火盆烧毁证据,在这敏感时刻,我不能出一点的差错。
略略收整情绪,安静地泡了一盅茶宁心,但没喝,倚在榻上又看了半会《史记》,宫女来报说小皇子求见,话刚说完,薰皇子便噔噔跑了进来,口中直喊着姨娘。我笑着将他搂紧怀里亲亲抱抱喊着宝贝儿,是真的欢喜他,总觉得他可爱那会像在劫小时候,呆傻那会像天赐小时候,母性的本能让我抗拒不了这种极度想要溺爱的冲动,须知我那两个宝贝弟弟长大了,远没小时候那么可爱。
他说:“姨娘教薰儿变戏法嘛!”我连连说好,因自己的手烫伤了刚上好药不能反复为他示范,只能手把手地教。他虽学得不快,但学得认真,是个极好的学生。就这么陪他玩了好几个时辰,直至经天子回来,他才跟父皇请了安,依依不舍地与我道别了。
经天子站在铜雀菱花镜前,展开双臂让四个宫女伺候更衣,暮色夕阳落照在他周身,荡出一点点昏黄的圈晕,有种天宫飘渺的错觉。
宫女们利索地为他卸去繁重的龙袍皇冠,换上舒适的杏色纹龙衫,解去一丝不苟的盘发,梳上宽松的发髻,再别入一支缀龙翡翠长玉簪子,才完了事。
经天子松了松筋骨,坐在我身旁,道:“薰儿这孩子从小怕生,朕还真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这么黏一个人,你也真有本事。”
我笑笑,“孩子其实比大人还心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能感觉得出来。薰儿怕生多半是被人吓坏的,也须得慢慢扳正回来。”不露痕迹地告了史湘妃一状,又叹息着说:“人这辈子啊,人来人往的,好的要记住,不好的也别记恨,孩子要是懂了,才能健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