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夏铮也知道自己过了分。所以始终无出的正室病逝的时候,他觉出些愧疚,便有意疏远了陈容容,甚至找借口离了家一段时日。
田郁想必不是有心,陈容容也必以为自己不会踏错。毕竟对于田郁——她连他的样貌其实都记不准。她心里的人,从来亦只是夏铮而已。
她却低估了“寂寞”二字,也高估了自己和田郁的意志。那不过是他们第二次相见,大错已成,一切已无可改变了。
她还试着在夏铮回来以后对他笑脸相迎。夏铮也似恢复了往常对她的宠爱,却并不明白为何在月后她得知有喜时,会是那般脸色。
只有女人自己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那一番事情将夏家庄闹得天翻地覆。陈容容当然不能留在夏家庄,就算夏铮不赶她走,当时的老庄主——夏铮的父亲——也决计容不下这般事。可是夏铮终究没有写给她那纸休书。她不知道他是真的舍不得或只是报复折磨她。她也无所谓了,反正她也没打算再嫁人。
他们分开了十年。若不是那一日副管家李曦绯匆匆跑来说夏家庄出了事,她大概永远都不肯踏回那个地方一步的。
夏铮自陈容容离开之后,未曾另娶过谁,反而醉心武学,功力与日俱增。自他掌夏家以来,从来没什么阵仗难倒得过他,所以没人想过若他倒了,还有谁能主事。可是那一回,他真的倒了。庄主双目被人毒瞎,命在顷刻时,才终于有人想起这个还没有被休掉的半个女主人——她虽然只是个妾,可是她的地位,从来不低。
她二话没说便来了。她又一次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对夏家愧疚,不过是略尽责任,而决计不是因为还想回夏家,却无法面对那个已经盲了的丈夫,那个命在顷刻的丈夫。
她曾发过誓,终此一身,不让她的君方踏进夏家庄的大门一步。可是她最终没有坚持得住。
——夏琝没猜错,他的确是个私生子,只不过——他弄错了自己的父亲。那些看着他的奇怪眼神,并不因为他是新来的,而是因为夏家上下都知道,他就是十年前那场风波的由来。
陈容容现在真的不知道,从一开始对他的欺骗,究竟是不是错了。那时害怕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因此自尽,害怕这孩子将账算在夏家头上长大了去报仇,只告诉他他就姓夏,而夏铮就是他父亲——却忘了剥夺他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是另一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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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庄上下虽然严禁提起此事,可是所有的一切,真的不会有瞒不住的一天?
夏铮没食言。他始终没亏待过夏琝——但究竟他心里明白他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些下意识的疏远,无可避免。或许他也气自己,可当亲生儿子与这非亲生的放在一起时,有好多选择,无法选择。
譬如,夏家庄的将来,是给谁?
陈容容也只能陪他一起痛苦。当年那场事,谁也不提起,可是田郁之死是因为她,也是因为他,他们,终究无法就这样将他抛诸脑后。正月初一,他们,非来这里不可。
默默地看着那对烛将尽,陈容容才哑哑地道,你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晚?
夏铮没答,似乎是在犹豫一件极重要的事。陈容容眉头微蹙,道,出什么事了吗?
夏铮才似下定了决心似的看住了她,道,我今日见到君道了。
陈容容的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所有那些方才为田郁为夏琝的悲戚都似露不出这样的苍白来。她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又像是不知从何问起,张开了口,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