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压到极限的力量,正像那日早晨试悟“潮涌”时,那无止而剧烈地落在头顶的滂沱大雨。君黎浑身绷紧,一心要搏出那“潮涌”意来与他相抗,却被压到无隙可发,在这当儿忽然觉出朱雀似乎心神微分,他怎敢轻易放过,忙趁机暗暗将体内真力依五行之法运动,将弱处暂藏而强处激出,欲待扳回少许,可究竟轻重不知,一霎时与朱雀那同源之气忽如高下交替,圣浊交融,好似体内什么门被打开,蓄谋已久的所有劲力已经自臂自掌,自目自口——自所有可威胁到对方之处前所未有地爆发出来——他听见自己嘶吼出一声,如同忽然体悟到那种潮与潮相撞的两败俱伤——虽然只是一瞬,却足够他这一生都记得。
朱雀身体一震,两人粘滞的双掌终于分开,他竟往后退了一步。君黎退得更多,一连是七八步,几乎立足不稳。所有的杀气忽然都消弭了,只留下最虚弱的自己,痛到浑身骨骼都如欲碎。
“‘潮涌’……”朱雀冷冷笑着。“‘潮涌’……君黎,我一直那般希望你能领悟这一诀,可却从未希望是在这般情境!”
他笑得绝望,竟不像是在笑。君黎也是愣了一下——朱雀那样的杀意,怎么到最后也这样消失不见了?他……在自己以为他会再加力的时候,像是……根本没有这么做?
他一时间无法面对朱雀这样落寞的表情。若对方以强力逼他,他自然死都不肯松口,可这般语气,令他竟也觉出丝歉疚——无关夏铮或沈凤鸣,那只是他君黎一个人欠他朱雀的。
可现在岂能犹豫,他还是咬一咬牙。“哼——你拦不得我,我便走了!”说着疾走两步拾起那剑来——那朱雀赠予他的剑。
朱雀看着他,没有动。他已知道他去意之决——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君黎,当初他又怎会起意收他为徒?他时时处处地避着不让他知道这件事,不就是因为他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说我卑鄙,”他像是终于疲惫,只是清冷冷地说,“好,君黎,我卑鄙到底,纵然是你去,六十个杀手我也不会撤回一个,张弓长我也一样还会派去——他们可不是我,不会手下留情——真觉得能保得了夏铮活命的话你便去试试,看看自己这一条性命,能挡得下多少!”
君黎没有理睬,只顾自向外走。反是秋葵按捺不住,喊了一声:“君黎!”
君黎才在院口站住了一下。“我定回来。”没有回头,只是四个字,语声低低。
或许,这是对秋葵的保证;或许,这其实是对朱雀的回答。
月光低徊。那低语,终究随着这离去的人,没入了这黑夜,再也听不见。只有昏风呜咽,落在每个人耳中,激起各自心里不同的回声。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告诉朱雀,他其实也会记得他的手下留情,一如记住他的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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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曦绯没料到这么晚还有客人上门。这是夏铮夫妇离开后的第一个晚上,他终究有些慨叹不安,久久难眠。少庄主夏琛也是一般无眠,出得门来,一老一少在院中说着话,藉过长夜。听到前面传来声响,两人一对视。“我去看看。”李曦绯站起来,起身先去了。
守夜家丁正匆匆来禀。“李副管,门外一位道长来访,说有要紧事求见少庄主。”
道长?李曦绯心里莫名噔了一下。自二十多年前始,这个家和道士似乎就脱不了干系,那时他来夏家庄不久,还只是庄里一名小厮,可那个叫逢云的老道数次来庄与夏铮、陈容容打交道的始末,仍历历在目,他清楚地记得,每逢变故,那道士就会出现。如今又是夏家正历变故,不会又是他?
“是位七八十岁的老道长么?”李曦绯已道。
“倒不是。”家丁回道,“年纪倒轻,记得是大内朱大人府里的,月前我见随朱大人来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