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因为晚饭之后就一直坐在窗前出神,她屋里并没有点灯,从下面看来,好像整个东楼都黑漆漆没有人似的。
“应是不会外出。天色晚了,我看秋姑娘多半是休息了。”贺撄道,“沈教主看来也还未回来,娄师侄赶路辛苦,不如今天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再见他们也不迟。”
娄千杉。秋葵心中默默念着。贺撄与娄千杉素不相识,可正如自己初遇娄千杉时认出了她的同源幻术,贺撄与她同为阑珊传人,当然更能一目识之。奇的并不是贺撄为什么会带她来,而是——她为什么会来岳州?她怎么——怎么竟还敢如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出现在我面前?她难道还认为我会再相信她?
她心中一时愤懑得如要满溢,又终究郁堵得难发一言。自金牌之墙得知真相以后,她始终避开不去回想与娄千杉有关的旧事,可那些欺骗到底还是郁结深埋在心,偶尔触及竟也若身在深潭,呼吸维艰。她自视甚高,朋友本不多,但也正因为此,她对朋友之爱惜远逾常人——娄千杉留给她的心痛之甚,绝非三言二语可说清道明。
可娄千杉看上去哪里又有过一丝忏悔与抱歉的模样?到头来,躲在夜暗里、仿佛做错了事一般的,竟反是自己——这个自诩快意恩仇、爱憎分明的自己。与其说自己是始终不肯接受娄千杉本是个骗子的事实,不如说——是不肯承认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直觉与眼界竟是错了——视作朋友的,却原来一心想要自己的性命;而视作仇敌的,却反而肯为自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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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紧双拳。娄千杉此来是不是敌人她不知道,但她应该不再是个朋友了吧。她知道若此刻现身去阻止贺撄留下她也许大约也是徒劳无益。若是沈凤鸣在这里就好了。她忽然这样想。
“这一位是……?”南面廊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秋葵辨出来人是李文仲。风庆恺临走特意交代过李文仲,无论如何要将秋葵照料妥当,是以他这一日也便留在这武侯园里,晚饭时还曾来看过秋葵一看。贺撄与娄千杉闻言回身,李文仲已走到了庭中,仿佛怔得了一怔,方拱起手来,“……娄姑娘?姑娘怎么……哟,大变了样了?”
他不说,秋葵还未太在意——娄千杉因为时常扮作男装,所以衣着发式时常变化,并不奇怪,但今日的样子确实有些异于往常——她还是姑娘样貌,却将头发绾了起来,衣色也重了许多,不是往日里那个青丝如瀑的娇媚少女。
娄千杉甜甜笑了一声,仿佛三支之会上的一切屈辱与伤痕都早消失无踪,“当真荣幸,这位大哥……竟还记得小女子。嗯,若记得不错……文仲大哥,对吧?”
李文仲虽然对娄千杉没什么好感,却也没什么恶意,听她喊得亲近,自也觉得受用,便道:“娄姑娘亦是阑珊高手,看来是受沈教主之邀而来,要共同对付幻生界的了?今日天色已晚,我叫人在这东楼给姑娘安排一间客房,暂且住下,若有什么缺少的,但与这边下人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