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予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承蒙你还记得我在黑竹的代号,不过黑竹——我确没怎么放在眼里。”
“那东水盟呢?”沈凤鸣追问,“你就那么看得起东水盟?”
三十回看向他。“我看不看得起东水盟无关紧要——‘食月’本就因东水盟而存在,听奉盟主号令,天经地义。”
“你的意思是……‘食月’是东水盟的组织?”
三十没有回答。
“这么说来,你投奔黑竹,只不过是因为——东水盟多年没动静,闲得无聊?”
“这么说也不错。”三十道,“如果盟主不回来,‘食月’这么多人,当然要另寻出路。”
“忽然一夕这曲重生回来了,你就巴巴地赶回来听他指挥?”沈凤鸣嗤笑,“你那话也不对——‘食月’之存在早于‘东水盟’——食月非是因东水盟而存在,而是因‘江下盟’才是。”
“有何不同。”三十道,“江下盟、东水盟,本是同一回事。”
“当然不同。”沈凤鸣道。“否则曲重生不会想要夏君超的性命——他想抹去夏家庄在盟约中的存在,将旧日曲、夏共建的江下盟,变成了只有他一人独大的东水盟。而你——你不想杀君超,难道不正是因你心里深知,夏家庄本来亦是‘食月’的主人?”
轮到三十嗤笑了声。“主人?‘食月’的主人早就死了,我们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恪守旧人留下的信条。”
“旧人。”沈凤鸣咀嚼这两个字。“这位为你们定下信条的旧人,姓夏还是姓曲?”
三十竟叹了口气。他仿佛忘了本是要走的,那般静直站在黑夜里,却如同许久以前在那个训练场上面对烈日。
沈凤鸣等了许久,才听他道:“食月之初建,是当年夏吾至担心自己离开江下盟之后,众人不服他一力推上继任之位的曲慆临,想为他准备一批死士。那个时候召集死士并不难——比如我们东水村,听闻抗金大侠夏吾至要召选一批人,上至六十岁老翁,下至六七岁小童,没有不前赴后继的。即使后来夏吾至说,他只要不满十岁的孩童,战火之下,不管是出于大义还是出于私心,愿意送出家中幼小的也不在少。夏吾至将这些孩童先训练两年,选出满意的,按照分工分别交由可靠的师父再训练数年,隔两年又募入新人,次第这般练上去,在他真正离开江下盟的时候,第一批三十人的‘食月’已经练成,交给曲慆临了。”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沈凤鸣一眼,“江下盟里都知道,食月所谓‘信条’归根到底就是只听夏吾至和曲慆临两个人的命令,而夏吾至走后,便只剩了曲慆临一个主人。”
“这可真是……为人作嫁。”沈凤鸣欣然评价,“他要知道‘食月’三十年后被曲慆临的儿子的用来对付他姓夏的,不知九泉之下,还能淡定不能。”
三十冷笑,“你以为夏吾至是傻子?你以为他会容许他亲手训导出来的‘食月’反过来咬他一口?他定下的信条,当然不止那一句。”
“他莫非有什么后手?”
“他当时年纪已是很大。哪怕是曲慆临,也不算年轻。可食月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就算第一批孩童,到了今日也不过四十出头,而且这个组织已然有了自己的机理更替,不会这么快消亡。所以他当然要求‘食月’对二姓之后人亦同样听话。这是第二条。还有第三条——倘若将来二姓出现冲突,任何时候,以夏姓为先。”
他再次斜目看了沈凤鸣一眼,“你知道这第三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夏老前辈还挺聪明的。”沈凤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