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怕你当初与他姐姐成婚,也只不过是为了有借口能常来建康而已。”
宋然竟然笑了笑,随即叹气:“你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十五有很多你没有的优点,如果他真的取代了你,想来能比你好用。不过确实,他太年轻了,是不大沉得住气,我暂时没打算对他说太多。过两天我就要去临安,东水盟的事我会安排,你先养养伤倒也没关系,等好得差不多,就来找我——只要你别那么执着夏家庄的事,之前那些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还同以前一样——如何?”
三十看着他笑意暖融的一张脸。十年前离去的那个比今天的十五更单纯如纸的曲重生,如果也曾面对过这样一张温和无害的面孔,不知又是否能认得出,这笑意的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早就杀了他,是么?”他忽然问。
宋然的笑意依旧挂在脸上:“我杀了谁?”
“重生。”
宋然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会这么想?”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三十的眼里却只有隐忍的悲,“我想不出,你有哪怕一丁点可能,会留下他的性命。”
几分几不可见的冷意将宋然的笑意微微凝住,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诡谲:“你定要现在说这个——是拒绝与我重归于好?”
“说这些就不必了。”三十道,“于你来说,我难道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你还可以说真话的人——你难道不觉得,一个人守着太多秘密,很累?”
宋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微光依旧那样打在三十脸上和身上,半明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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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看见三十目光骤然变化。他也随即意识到——身后有什么人来了。岳歌的声音响起来,有九分的意外,一分的惊喜:“……哥?怎么是你?”
宋然最终没有回答。但说不说都已没有什么不同。三十知道,对方的心里,和自己的心里,其实只有同一句未出口的真话。
——“终有一天,我会杀你。”
“哥,”岳歌走近,不无兴奋,“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三十看见他,面色总算轻松了些,“闲着无事,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当然好。”岳歌道,“怎么站外面,进来坐啊!”
他也不顾三十本是要反对的,携了他手便往屋里走,口中道:“我早说了,叫你来我家过年,你还不答应,一个人没意思吧?这下好,就住我这,等过了元宵,咱们一道回去。”
“不是,我……”三十还是稍许挣了一下,只可惜,这只手几乎用不出力气,“我什么也没带……”
过年两手空空去别人家,自是不大合适的。可三十在来到这里之前,的确没有想太多。他却也没法对十五解释——在知道他回家会面对宋然之后,他积存了多少的忐忑不安。他没有在东水村多留,大年初一便回了栖雪堰,可惜,十五并没有按他临别时的意思“早点回来”。即使他在接下来的十日里都不断告诉自己不至于发生什么,却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来了。
“娘,”岳歌进屋就喊,“是我东家哥来看我。”
宋然跟在两人身后进门。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个笑容,却没有说话。世间一切真实存在的情谊——譬如三十对十五,譬如十五对他的姐姐——譬如夏琰对朱雀,譬如拓跋孤对单疾泉——都是他借以操纵他人的筹码。而他微笑地知道,这世上永不会有人能操纵自己。他可没有眼前这些人这么入戏——无论演得多么逼真,他所拥有的全部情谊,只属于那些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