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甚感想,只觉可笑。”
冯天养也没隐瞒,说出自己心底想法。
虽说他于今日先被轻视不屑,随后被污蔑指责,最后又被赶出后堂,但冯天养心中却并无愤怒,只是觉得腐儒庸吏之徒可笑,更加认清了如今清廷大多数官员的面目而已。
苏峻堂闻言心中暗自一叹,对冯天养的态度并不意外,反而更加确定其人对清廷已是心如死灰,但不论心中如何作想,其人依旧继续开口教导起了冯天养:
“虽是庸碌无知之辈,其中亦有内情,不可小觑于人。”
“请恩师指点迷津。”
冯天养一愣,恭敬请教。
“仲喆此人自诩清流魁首,视清名如命,若谈判中真有折辱国威之事,其人作为总督幕僚,清名难免受损。”
苏峻堂语调低沉,强撑着困意为冯天养揭晓内情。
“那毕澄大概应是因为出身两广本地豪族,担忧朝廷差遣任务过重,以至于总督府将压力转移到两广豪商大族之中,为维护这些豪商大族而出言了?”
冯天养一点就透,回想起毕澄今日言行,心中顿时有了羞愧自惭的感觉。
原以为是别人蠢,没想到是自己蠢,蠢到看不清对方的坏。
“正是如此,此事当为你之教训,今后不可小觑任何人。”
苏峻堂声音越来越低,说完这句话已是沉沉睡去,冯天养为其找来薄毯盖在身上,对其隆重躬身行礼:
“学生晓得,多谢恩师教诲,恩师且先歇息,保重身体,学生告辞。”
离开按察司衙门,冯天养见天色尚未到傍晚,自己又久未归家,绕了趟白云楼买了些上好酒菜,慢悠悠的一路步行回家。
但见坊市之间人来人往,小商小贩三五成群,珠江码头上号子声此起彼伏。
下了工的年轻船夫们勾肩搭背相约着一起喝酒,年长者在酒肆门口沽了一两浑酒一口而尽,涨红着脸提着给孩子买的吃食阔步还家。
巷子口的孩童翘首盼望着能收工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不时有孩童被父辈高高举起驮在肩膀上兴奋的哇哇大叫。
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感受着身边热闹、鲜活的市井气息,冯天养心中感慨万千。
第一次鸦片战争已经过去十三年,印象中两次鸦片战争之间相隔好像也就在十五六年左右,算算时间已是不远。
战火重燃在即,不知自己能够利用这有限时间取得多大成就,能否在英法联军的屠刀落下之前救下这满城黎庶。
带着伤怀和感慨走到自家巷子门口,冯天养看到了一胖一瘦两个熟悉的身影。
胖的是总督府管事万祥鹏,他始终提着一个小包裹,看起来像是衣物。
瘦的那人面孔却让冯天养感到惊诧,竟然是赵寒枫。
“卑职拜见府台大人!”
冯天养快步走到赵寒枫身前刚要躬身行礼,却被对方挽住胳膊拉了起来。
“万管事有事寻你,你先与他说话,然后陪我走走。”
赵寒枫淡淡开口,让冯天养先将万祥鹏的事情了结。
“冯先生,这是您晨间脱下来的衣服,已经洗好晾干了,小人特地给您送来。”
万祥鹏不知何时再次将冯天养更换了称呼,边说着边将手中包裹递给冯天养。冯天养接过包裹后,却又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自己,冯天养接过信封当即打开,露出里面的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万管事,这是何意?”
冯天养看着万祥鹏问道。
“好叫冯先生知晓,总督老爷亲自吩咐了,今日您受了些委屈,这些两千两权当是给您的安慰和补偿,让您近些时日安心协助苏臬台办理差事便可,定不会埋没了冯先生的功绩。”
“部堂厚爱,冯某心领,劳烦万管事回禀部堂,冯某心中谢意无以言表,他日若有良机,当亲往致谢。”
冯天养心中了然,明白了叶名琛派万祥鹏来的意思。
筹集船只、购买火炮、寻找港口、训练民夫、控制舆论,这些事情哪一项也离不开本地豪族和清流的支持,今后一段时日内,自己不适宜再出现在总督府了。
将衣物和银两收下,冯天养先回了趟自家小院,将酒菜衣物和银票一并交给了三叔冯云木,随后才返回巷子,此时万祥鹏已识趣离开,只留赵寒枫一人站在巷子口静看夕阳,任由晚风吹拂。
“见过府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