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达伏身一礼:“既然如此,老朽先退避了。”
随后,老祭司便退出了大石殿。
四下冷清空旷,素来杀伐果断的魔王闭目凝神,低眉合掌,坐在王座之上默念魔族的祭祀古语,居然也有了几分虔诚之态。
他心中时而想着与兰缪尔的这七年,时而又想到茫然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骨筹转动的叮叮声停了。
昏耀睁开眼,向面前静静悬浮的骨筹伸手——
他懒得挑选,便直接取了正中那枚,将魔息灌入。
顿时,那枚骨筹光芒大盛,剩余的九十八枚也散发出微光与之呼应,最终连成一片神诡的符咒般的光之线条。
昏耀被当头一照,只觉得眼前白亮一片,活像是要瞎了。
脑海中也奇怪地混沌起来。
像是坠入梦境,又像是误吞了有毒的致幻菌子,一切都扭曲变形,模糊不清。
迷乱间,那些白亮的光芒仿佛变成了飞舞的雪片,身下的王座化作嶙峋的石壁,一片寒冬雪山的景象在眼前展开。
兰缪尔站在山崖的尽头,白袍纷飞。
可那已经完全不是魔王所认识的,沉静温润的人类奴隶了。兰缪尔的身周缭绕着浓郁到恐怖的魔息,一枚枚新生的鳞片爬上脸颊,漆黑的火焰吞没了飞舞的雪片,映得那人如魔神一般。
“兰……!?”
昏耀心中仿佛被重锤敲击,一时间茫茫然不辩天地。他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
幻觉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诡谲……自己似乎在拥抱兰缪尔,又似乎不是。只有大雪纷飞着遮蔽了视线。耳畔先是狂风,还是狂风。
突然,昏耀感觉自己腰间一轻。
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掌抽走了他的青铜佩刀!
霎时间,雪光照亮了出鞘的刀刃。昏耀看不清兰缪尔的表情,只能看到白色衣袖凛然翻动,人类手握弯刀,向他的头顶挥落——
铛!!
熟悉的激痛与十四年前重叠。
他仅存的左角,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清脆悲鸣。
吱……那深深嵌入的刀刃被缓缓抽出,伴随着切骨之痛。
……——!!
昏耀硬生生将险些出口的痛呼压在喉咙里,眼睛几欲滴血,不敢置信地抬头仰视。
而兰缪尔第二次挥刀。
铛!!
好痛……好痛。
铛!!
这声音响了几次?
深渊的魔王从未觉得迦索的冬季竟有这么冷,仿佛要将自己由骨至血全部冻结。
直到“咔嚓——”的长音震荡。
“——啊!!”
昏耀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左角至于被砍断的断裂声,还是这场幻境终于破碎的声音。回过神时,他已从兽骨王座上跌了下来,跪在地上死死按着自己的左角,大滴的冷汗往下落。
眼前仍是空荡寂静的王庭大石殿,骨筹散落一地。没有风雪,也没有对他挥刀的人。
魔王眼眶泛红,深深地喘息着。
“……兰缪尔。”他喃喃。
“……兰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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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大祭司塔达看到魔王缓步从大石殿走出来。
他连忙迎上去,关切地询问:“吾王,如何?”
昏耀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说:“不怎么样,没看见什么。”
“唉呀,那便是无福无祸,风平浪静,也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