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五年

再次被法阵学狠狠鞭挞的时候,魔王意识恍惚,心想……自己不会是被反向激将了吧。

但至少,昏耀知道一件事。

谎言可以编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编出一个人的过往经历,但绝对编不出这样盘节错杂、逻辑环环相扣的学问。

这必须是千百年的智慧结晶传承下来而得。学得越深入,越能体会其中浩瀚的知识。

魔王于是硬着头皮又拿起笔,怀着隐秘的心思想:如果他真的能领悟了法阵学,是不是有一天,就能说服自己,也说服其他魔族——兰缪尔声称愿意为魔族打开结界,是真心的?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真的被兰缪尔推着,半哄半骗、软硬兼施地,在闲暇之余把法阵学给学了下去。

至于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为了打开结界的希望,又有多少是为了证明兰缪尔的“清白”,他也分不清了。

那时昏耀并不着急。

那时他觉得时间还很长。

王庭在变好,他们的关系也在变好,而他和兰缪尔都还年轻。无论是修习法阵学,还是破开迦索的结界,还是对人类交付全部的信任,都可以谨慎一些,不必急于一时。

昏耀并没有想到,仅仅两年之后,他已经能够在兰缪尔的指导下,将结界撼动薄薄的一层。阳光洒在结界崖上,花草冒出了头。

也同样是两年后,兰缪尔会苍白消瘦地倚在他怀里,静静握着他的手臂,说——

“吾王要早做决断,我的时间不多了。”

黑暗中,血迹沾在发抖的手指上,汇聚成艳红的一两滴从指缝间往下掉。

兰缪尔缓缓拿起帕子,先草草擦了一下指尖,然后再掩住口,将嘴里残余的血吐出来。

令人室息的夜色像海水那样灌满了木屋。昏耀从后面抱着他,轻轻地给他抚着背,将下颌很轻地贴在他的头上。

兰缪尔将手帕放在一边,拍拍昏耀,虚弱地笑: 好了,没事了……睡觉。

自从搬到结界崖后,他的病情短暂地和缓了一些。但风平浪静的日子突然迎来了结束。

兰缪尔又开始出现症状,疼痛、咳血、晕眩,时而陷入昏迷……这一次,衰败的迹象更加明显。……兰缪尔。

魔王忽然沙哑地开口。

br />

他皱起修长的眉毛,用掌心擦去那点水迹: “我好像还从没见过您哭呢。”

夜色中,魔王的眼眶湿了。但他的表情还算镇定,说: “之前在王庭,我去找老塔达占卜过一次……占卜你的事情。

是什么结果?

魔王慢吞吞地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人类的眉心: 直到下雪的时候,你还活得好好的。兰缪尔怅然道: 但是,距离今年第一场雪……咳,应该也没有很久了。昏耀的笑容悲凉地消散了。

神子都是这样无情吗,他心想。就像其信奉的,永不真正降临,只冷眼旁观万物生灭的神明那样?

兰缪尔说: “请吾王早做决断吧。”

“睡吧。”昏耀低头亲了他一下, 明天,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于是兰缪尔的心,在这具疲软的躯壳里轻快地悦动起来。

或许,那个最终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他的魔王即将宣判他的命运,为这漫长又转瞬而逝的七年,定下应有的结局。

他这样想着,安心地合上沉重的双眼,有些吃力地维系着每一口呼吸,胸腔也随之起伏。慢慢地,意识就像融化在水里的糖晶那样,一点点,一点点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