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那道身影被推出结界后的下一秒,空间禁锢再次闭合了。
昏耀双膝跌在雪地里。
他的眼前徒留空荡荡的风雪,没有了兰缪尔,只剩下一把青铜弯刀,一截断裂的盘角。
昏耀忍痛伸出伤痕遍布的手臂,用力握住了那沾血的盘角,自己曾经的一部分。
他做的,是对的选择吗?
兰缪尔独自回了人间,能活下去吗?
他也不知道。他甚至没能好好看清兰缪尔最后一眼,只在记忆中留下血泪斑驳的面影。
“吾王!!”
身后传来臣属们的呼喊。昏耀转过头,看到天珀等魔族惊慌失措地赶来。
就在此时,天顶传来一声白日惊雷般的巨响,在整个迦索深渊回荡。
法阵破碎了。光芒终于不再是一块块的缝隙,万丈阳光如洪流般倾泻,将这片贫瘠的大地冲洗,恩泽每一块岩石与每一株矮木。
习惯了黑暗的魔兽们被强光所惊,吼声在霜角群山里起伏;禽鸟离枝啼鸣,振翅越飞越高。
从没见过白天的小魔族们吓得嚎啕大哭,使劲往父母怀里钻。老人们喊出逝去的亲人的名字,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
“天亮了……”
“太阳!太阳是热的!”
魔族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无数双粗糙的鳞爪高举,他们用掌心感受这份属于阳光的热量。
“起风了!”又有声音惊呼,“瘴气!瘴气开始上升了……”
天亮了,起风了。
风越来越大。
在深渊扎根了两百年的瘴气,逐渐化作上升的风暴。
在魔族的惊呼中,这股气流甚至卷起了积雪,形成震撼而瑰丽的奇观——
无数雪花,从大地升向天际。
好像是徘徊于此地的千万亡魂,争相扑向那连通着故土的天空。
结界崖上,王庭的魔族们都冲了过来,他们各自撑开自己的魔息,将双角俱断的昏耀护在正中。
而魔王跪在那里,平静地仰视着雪花高飞的方向。
狂风吹乱他的头发。两截残角时隐时现,边缘在灿烂的阳光下泛着美丽的金棕色。
他默念:……阿爷,你也回家了吗?
渐渐地,风止了,雪也停了。
天穹呈现蔚蓝的色泽,卷云像棉絮般漂浮在高处,开阔而壮丽,是魔族们从未见过的景色。
“吾王!!”
天珀悲痛地按住昏耀的肩膀,眼眶通红:“您的角……您的角……”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好像猜到了一切。
“哭什么。”昏耀拍拍天珀的肩膀。他舒展眉头,沙哑道:“该继位了,少王。”
“不!”天珀喊道,“王庭永远有且只有一位魔王。”她突然跪下,含泪亲吻昏耀的鳞尾上焚烧过的裂纹。
摩朵与阿萨因也跪下了,身后的魔族士
兵们纷纷随之跪下。他们都用鳞爪割破自己的鳞尾,将鲜血抹在额上。
“吾王!!!”
他们低吼如战鼓齐擂,“吾王!!!”
“……”
昏耀沉默了会儿,笑骂:“一群蠢货,才七年,个个都被你们的兰缪尔大人带成傻子了吗?深渊哪里有失去魔息的王……”
他说着,抬头望向那片蓝天白云。
“兰缪尔大人……”摩朵正在四顾寻找,面色焦急,似乎想问又不敢问。
“别找了。”昏耀沉声说,“深渊的太阳神回家了,我们不会再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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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缪尔在结界崖上醒来的时候,正好有一只蝴蝶从他的鼻尖飞走。
初冬的太阳十分明亮,暖洋洋地烤着四周,很舒服。
山崖上积了薄雪,不少地方还露着草色,也有零星的野花。
他在人间醒来。
兰缪尔迟缓地眨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记忆还停留在风雪中的那一记脆响,他亲手斩断了昏耀的左角,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圣君努力翻了半个身,仰面望向天空。
蓝天的一隅被染成了金色,乌黑的瘴气正一点点被蚕食。
他知道,那是自己七年前庇护过一座座城池,各自升起了净化瘴气的法术。
当瘴气化作的黑云袭来时,所有城民都停下手中的活儿,伸长脖子,被末日来临的恐惧所煎熬。卫兵们边奔跑边高呼着不要惊慌,自己却抖得连佩剑都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