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趁着这功夫,宝玉熟门熟路的拿起一个蒲团,盘腿就坐到了她对面,然后还满脸怀念的道:“许久没能这样对谈了,我心里也不知憋了多少苦闷,早想请你开解开解呢。”
妙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然后合十道:“阿弥陀佛,世间皆苦,解与不解又能如何?”
宝玉感受到她话里的疏离感,先是一愣,继而便又释然了。
当初毕竟是母亲下令将她赶出了荣国府,自己也被她误认为是告密之人——当然了,虽然不是他告的密,但也确实是从他这里走漏的消息——那她心有所怨,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当下恳切道:“我当初万没有要出卖你的意思,都是下面人听了些闲话,就……唉,也是我御下不严。”
想到刚刚死掉的秋纹、坠儿,他愈发愁苦自责起来,于是干脆两手撑地,伏低身子冲着妙玉一拜道:“这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郑重拜倒的贾宝玉,妙玉一时忍不住有些恍惚,满眼满心都是当初在栊翠庵内,两人对坐谈心的影日。
只是……
回不去了,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正感慨着,忽听贾宝玉‘咦’了一声,搓着指头把手凑到眼前观瞧,却见上面黏腻腻的也不知沾染了什么,味道还隐约有些熟悉,只是因为这大雄宝殿燃着熏香,所以一时难以分辨具体是何物。
他还想仔细分辨,却没注意到对面妙玉已然花容失色。
“宝二爷。”
这时一旁的静仪,快步走到贾宝玉身前,边用身子挡住自家小姐,边摸出帕子不由分说给他擦干净手上的秽物,嘴里还嗔怪道:“这大雄宝殿人来人往的,难免有些脏污处,你当是栊翠庵那般清净所在,说下拜就下拜?”
宝玉释然的一笑,拱手道:“姐姐说的是,是我唐突了,不过我方才赔礼绝对是出自一片真心。”
“是是是,我们自然信得过二爷。”
静仪又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自家姑娘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这才重又回到了远处侍立。
但妙玉虽外表虽恢复清冷自若,但内里到底还是有些惶恐,因此接下来的对谈便有些失了水准。
贾宝玉虽不曾指摘出来,暗里却也忍不住有些失望,于是只待了不到两刻钟,便起身告辞离开。
等送走了贾宝玉,妙玉几乎是一下子就瘫倒在了蒲团上。
静仪则是忙取了抹布等物,把这一片反复擦了四五遍。
等忙完了,才听自家小姐弱弱的问:“焦大爷呢?”
“走了。”
静仪往佛像后面一指:“说是下午还要去宫里督造器械,所以穿好衣服从后门出去,就直接走了。”
却原来就在方才贾宝玉突然登门的时候,焦某人正在大雄宝殿里呈威……
庙外。
贾宝玉临上车又回头看了眼牟尼院,心下暗暗感慨,不想连妙玉经历世事之后都有所改变。
也或许……
自己也到了该变一变的时候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等回到荣国府里,贾宝玉就主动去找了王夫人,想要商量一下近期搬出大观园的事儿。
然而他找到清堂茅舍却扑了个空,听留守的仆妇说,因薛家表少爷明儿要大定了,故此太太临近中午就去了薛家,多半要等明日晚间才能回来。
贾宝玉这才想起表哥好事将近,当下点头道:“我也要过去的,若知道太太今儿就要去,我早上就不急着出门了。”
或许是因为上次薛宝钗来时,特意去祭拜了秋纹、坠儿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他刚刚下定决心有所改变的缘故,反正等出了清堂茅舍后,想到想到很快又能见到薛宝钗,宝玉心下竟罕见的生出了一丝丝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