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相继低下头,面色变幻不定,一时,却倒也无谁再敢出声。
直到过了会,杨弘礼才打破沉默,“仆射,你心里头可是也愿支持科举改制的?”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我是在问你们,真的要因这件小事,而与陛下作对,难道就不怕惹来雷霆之怒吗?”
“仆射,这怎么能是小事!”杨弘礼情不自禁一声高喝,后见长孙无忌面露不虞,连忙又将心绪平复下,和声细语的道:“下官明白,改制科举,是对社稷有利,可是仆射,此般对我大家之户利还是不利,难道您还看不出吗,难道您就真的愿意,以后让寒门和我等平起平坐,您长孙氏,可也是传家百年之久的大族,列祖列宗费心积攒家业,方才有今日我等的今日盛华,今日要是让寒门贱民骑到我们头上来,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又如何对得起后世子孙。”
长孙无忌不语,沉默两息,才幽幽的道:“我与陛下相识多年,你等也相伴陛下多年,应当也都知晓,陛下不是软弱之主,他一旦打定了什么主意,不是常人可左右的,要是一心要对科举改制,纵使你我拦着,又能有何用,不过是螳臂当车无用之举,反而,还会让陛下对我等生出嫌隙来,这里头的厉害,难道你们不明白吗?”
“仆射,陛下就算是对我等,生出了看法,生出了嫌隙,生出了不满来,那又能如何,寒门不冒头,陛下就不得不倚重我等,天下这般大,百州千县,处处都要人治理,处处都需要人镇守。”杨弘礼说着,压低分嗓音,“今日在座的,都是至交,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想安安稳稳的在太极殿坐着,他就离不开我等,没有我等的门生故吏好友子侄,谁去替天子牧民,陛下纵使对我等百般厌恶,他也不得不忍着。”
长孙无忌睨了眼杨弘礼,也不说什么,转而又望向了外头,只是,他的眼神不再似刚才那么平静,多了分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乏力感。
李义府殷切的道:“相爷,满朝文武,陛下对您最是信赖倚重,要不您就上道本子,好好言言这其中的利害,天下想长久治安,依靠的还是我等啊,那些个寒酸贱民,他们懂得什么圣人之道,又懂得什么君臣之道,指望他们去牧民,这不是奔着自乱天下去吗?”
长孙无忌又是一声笑,“既然觉得寒酸贱民无用,那你等怕个什么,要改,那就改好了,让陛下看看,到底是豪族有用,还是寒门有用,他们要真担负不起重任来,不用你我多言,陛下自是会将他们赶出庙堂。”
被怼了个体无完肤,李义府脸色一僵,屾屾的低下头,不敢再多嘴多舌。
褚遂良叹息道:“相爷,这般说下去也无甚个意思,您不妨就明言,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长孙无忌认真道,“登善,我若是支持改制呢,你是如何想的,可愿与我共进。”
此话一出,不少人脸色瞬变,褚遂良神情僵硬,低下头不语。
中书舍人张文瓘,沉着脸道:“仆射,我等反对改制,虽说是有着私心,但也不完全就是私心一片不顾大局,您好好想想,改制可是魏王所奏,若当真如了他的愿,对太子殿下恐非是件好事。”
清河张氏多韬略,此语果真不俗,张文瓘只是一句话,便让事情的性质发生了转变,余下人当即醒悟过来。
如果改制只是改制,那么长孙无忌或许会因畏惧皇帝而退让。
可是,如果改制牵扯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那么长孙无忌怕是就不会轻易退却了。
“是啊相爷,此奏是魏王所言, 我看他是想以此收买人心,一旦此事真的成了,那他便尽收天下寒门的心,当下那些贱民已经开始称颂他是贤王了,到时候他的声名怕是更加高涨,李泰本就是野心勃勃之辈,一旦天大的威望加身,恐怕又会生出夺嫡之心来,这对殿下可是大为不利,还有马周,他出身贫寒,对改制定然是心向往之的,若是他和魏王……这绝不能如了他的愿。”
另一人道,“不止是马周,还有房玄龄呢,早年间他就跟魏王不清不白的,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房家二郎跟魏王好的能穿一条裤子,那魏王是个什么人,咱们心里头都是清楚,他附庸附庸风雅还可,朝中的事他可是愚笨的很,今突然提出要改制科举,并且还将一应事情想的面面俱到周全有加,这实在是让人不解,我看,此事难保不是房玄龄在背后筹划。”
“不错,房玄龄和魏王,必然是有所勾结,咱们可都别忘了,当年魏王的老师王硅,可和房玄龄是世交至亲,他二人好的能抵足同眠,要说房玄龄和李泰没个什么关系,三岁小儿都是不信。”
众人相继开口,皆是假以为李治好的由头,长孙无忌心中越加的无奈。
有时候身边没人,不是件好事,但有时候身边太多的人,也不是件好事,围的人太多,顾虑也就多了,有时候,便也就会被裹挟,便也就会做些身不由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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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叹息一声,长孙无忌无可奈何的道:“既然你等都如此想,那明日就畅所欲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