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枪银眼不仅是一个称号,也是一门绝技。
世人都说王寓淮的名字写错了,那个‘寓’应该作一个‘愚’字。成名数十年,他年轻时也曾惊才绝艳,三江响当当的人物,却始终不愿参合帮派、府城的事。
身在江湖,却游离江湖之外,整天守着双枪门那一亩三分地。
这不是‘愚’是什么?
他本有机会将双枪门发扬壮大的!
却只有王寓淮自己知道,他是在遵守六百年前老祖宗留下的祖训:‘双枪门后人,绝不可参与府城工事、帮派斗争。若敢违背……’
后面的话,他不知道了。
也不知是当时没写,还是族谱流传多年,上面的训诫已然缺失。
所以。
今天王寓淮本不准备来的。
他十四岁出道,十六岁杀人,十九岁时以双枪行走三江,杀过沧水十二窟的大盗,灭过黑水洋的水贼……每一次出手,皆是诛人满门,从未将灾祸带回双枪门。
如今他早已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其实他今年也才四十九岁,还差一年才过五十大寿呢!对罡气境的高手而言,这正值气势昂扬的壮年。可这些年见多了江湖事,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所以他今天也没带那一双金银神枪。
因为他今天去见的是一位老友,一位来自黑水洋的老友,无品刀客——良平。
“王兄,久违了!”
“良老弟,好久不见!”
“哈哈哈……请!”
王寓淮跟着良平进入腾空楼,在一处位置落座。
此时宴会尚未开始,腾空楼中却挤满了人。有人在欣赏巨鲸帮呈现的名刀宝剑,有人在流连各处身穿薄纱的侍女美人……
有人在腾空楼上遥望清源湖广阔的风景,想象当年岷江太守陈孤舟挥斥方遒的场面。也有人只顾谈论江湖事,说这个英雄神功大成,道那位豪侠纵马杀人……
王寓淮却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一杯杯与良平饮着酒。他不知道自己今夜来此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但他却不得不来。
因为巨鲸帮是大势。
所以他也很感谢,良平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所以他喝酒,大抵是喝了酒之后,人总是会高兴些。
所以他今晚喝得特别多。
所以以前自诩酒量特别好的金枪银眼王寓淮,很快就有些醉了。
便在这时,人群分开。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徐海龙,面带微笑走上了前台。
人群顿时又围了上去。
大家都想瞧瞧这位如今岷江府风头最盛,且年少风流的少侠有何等风采。
徐海龙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面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每一次出席公众场合,身边也总带着个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
而每一次带的人又都不同。
他当然有资格如此,也有魅力让许多花期少女趋之若鹜。身为徐家六房嫡子,如今岷江府最风光的人,他的身边从不会缺女人。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无疑都是最引人注目,最让人羡慕的一个人。
今天依偎在他身旁的便是一个风姿绰约,气质温婉,穿着粉色桃花裙的绝色佳人,如玉般娇嫩的肌肤,桃花般的腮红,春水般的眼波。
似比今夜的酒还醉人。
王寓淮醉了。
酒入豪肠,喝了一碗又一碗,年岁未高,心气已老,他比过去的酒量差多了。
但他并不服输。
金枪银眼王寓淮本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他这辈子都不想输给良平,因为今晚的酒水、美人,还有故人,都让他想起了一位记忆中风华绝代的女子。
“良兄,我去方便一下,你可不许跑了……”王寓淮起身,脚步稳当。但走到腾空楼外的湖边,他就忽然吐了。
脚步踉踉跄跄。
耳中似听到身后有脚步传来。
王寓淮刚要转身,忽然一抹寒光划过他的脖子。
“呃……”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在这腾空楼居然有人敢杀他,居然有人有能力杀他?
一只手死死箍住了他的脑袋、嘴巴,让他叫也叫不出来,浑身力道如闸水般泄了出去。
是谁?
临死前最后一刻,王寓淮终于有一丝后悔。
他应该坚持他的‘愚’,他今天不该来的。
他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杀了自己。
他首先想到了最不可能的一个人,无品刀客——良平。
在这腾空楼中似只有他有能力杀自己。但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你想知道我是谁。我请过你三次,你都没来。我也知道你是良平的好友,更知道你们当年为了一个女人……伱所有的事,我也许比你还清楚。”
“嗝呃~”
王寓淮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知道对方是谁。可惜……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出那个名字。
许久。
月色落下枝丫。
终于有人发现了湖边的尸体。
可却没有人能为王寓淮报仇。
因为谁也没有看到杀人凶手,更无法想象究竟谁有能力将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一个堪比无品刀客良平的高手悄无声息杀死在湖边。
更不会有人觉得,这一件事会与身份尊贵时常面带笑容的徐海龙有关系。
所以。
当纷闹结束,人群散去。
孤零零的灵柩被拉回了双枪门,徐海龙也带着他的小美人离开了腾空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