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似乎十分地漫长,漫长地好像过了很久都没有过去,反而此刻看来,正进入到夜色最深的时刻。
陆离想起身,想回头看一眼背后树下的狐小妖和狐小七怎么样了,却感觉到身体无边的沉重,自己身子一动,便有一种强烈的眩晕呕吐感,随即便觉得天旋地转,星辰日月都仿佛在离自己而去,自己正在不断地陷入地面,不停地陷入下去,但到底陷入到何时停止,却仿佛没有尽头,如同循环一般。
陆离只好闭眼缓神。
夜色宁静,山谷异常地清幽,听到水潭边传来的些微涌开来的水声,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吞妖恶莲在月光下婀娜升展,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些若有若无但很规律的轻盈的呼吸声,应该是狐小妖了,这般看来,大概没有什么事。
但一闭上眼,虽然那种眩晕地感觉仍然在继续,自己的身体在变大,在水中泡烂一样,无休止的变大,但眼前却浮现出那种梦里肆意大笑的感觉,仿佛肺里咳着血,血从嘴巴里涌出来,染红了白骨般玉似的牙齿,但自己一点不在意,只有狂笑,笑那种想要杀死自己却又无可奈何,自己终于在日落天地暮地四合时分,想到了月亮从哪里升起,就抓住那一抹月亮,让那一缕清光从云层中照向自己,瞬间满目清辉,不再是受诛待杀,而是案板之上的鱼跳入了水中,摆尾而去,鱼入水,鸟出笼,自由正溢进胸间,狂妄地蔓延开来。
陆离回想到刚才那种在梦魇里的发笑,自己的嘴巴和牙齿感觉都扯到耳朵后面去了,仿佛要让所有束缚自己灵魂的东西都裂开一条缝,不再遮住那心间的涌动心绪,那般锋利且颠狂的笑意,此刻后想起来甚至有一些隐隐地担心,担心精神崩溃掉在那一刻,变成一个疯子,但那种笑,却带着一种让人上瘾般的畅快淋漓,仿佛胸中的块磊都在一扫而空,甚至有些茹毛饮血的那种放纵之感,将嘴巴正从动物的脖胫之中吸满了新鲜的鲜血,好鲜的血,甜得就像刚煮上来的鲜汤。
陆离想着,觉察到自己的嘴角也慢慢地咧开来,但却捕捉不到那种颠狂的笑意,反而咧嘴有些疼痛,只好作罢。
恢复了情绪以后,又觉得那根本不是自己,反而是另一个人。
但若说是完全是另一个人,却又好像不能。
那黑袍无脸客,面无五官,身带冰寒灰暗,满布绝望,虽然不知道其来于何处,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但他确实一直跟着自己,在自己面临脆弱处境的时候,就会添油加醋地将自己的心绪推向更可怕更绝望更自暴自弃的境地,然后就会被那种可怕的失望至极的情绪给操控着去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虽然陆离觉得那不过是太夸张了,但真正陷入那种境地,就像在山洞中水流上行走一般,自己在梦魇中无法左右事情的走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如戏台下的看客一般,眼睁睁地看着去把刀捅在自己身上,去毁灭自身,来结束那种无法忍受的痛苦,无能为力的痛苦,被命运折磨被自身折磨到唯有那一处出路,那一道亮光,那一条可以走出的路。
可那是一条死亡之路啊。
这一次,自己侥兴逃脱了,下一次呢?
那些情绪总不是胡来的,而是本身就在自己心里的,黑袍无脸客不过是把它们翻滚了出来,然后又用一种氛围,像一条开凿好的渠道,将自己这条水引向那沟渠,只能顺着流淌而去,到烂掉坏掉的臭水沟里去,唯有心底深处的那种不甘心,那份不想就这样结束的心情,才让自己心里那团火给燃烧起来,而黑袍无脸客的手,显然也无法将那火焰给熄灭,因为它有自己强大的想燃烧的欲望,可能只有它自身微弱,自身想放弃时,才能被结束吧。
只在一个人心中的火不熄灭,那便不会被那种邪恶的黑暗给吞噬。
黑袍无脸客是怎么把自己推入到那种境地呢,平时他只是在自己心情糟糕的时候出来,而这一次,陆离从那梦魇中醒来,记忆便回到了脑海里,自己因为判官之魂外出,而身体显然不能支持,陷入到耗尽心神倒地而将亡的地步,那个时候,黑袍无脸客趁虚而入,用那双冰冷至极的双手,将自己的脸从地上扳正,就那样看着自己,一张玉一般没有五官的脸像铜镜玉石般倒映着自己,自己不过是想看清那玉一般的脸的细节,那是一种自己也意识不到的行为,有一种巨大的诱惑,一种迷人眼目的松懈,等到自己意识到时,就中招了,黑袍无脸客就是那时候化成了一道光点,疾射进了自己的眉心,像一枝小小的箭一样,冰凉地射入进去,然后自己就开始意识涣散了。
接着便是雨滴,是无尽的黑暗,是飘飘呼呼的游离,直到所有的神识从四散的地方聚拢过来,将自己置于那山洞中疾流的流水之中,上方岩洞里的水滴冰凉地滴下来,四面传来自己迈步走在水中抬脚落脚的声音,那的确是自己,不是判官之魂,没有身着官蟒之袍,就是那个普通的云曲城的自己,那身显然在这里深陷逃亡中撕地有些破烂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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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下次不要看那张脸,看那张玉一般的倒映,就不会中招了。是不是人只有顾影自怜时,才容易被拖进那黑暗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正这般想着,陆离忽然闻到了那种吞妖恶莲的香味,风向发生了变化,那地上被石臂伸锤砸烂的香味又涌了过来,非常的浓郁,异常地香气怡人,是不是只有食有动物鲜血才能这般香气。
陆离忽然感觉自己坐了起来,那种疼痛却依然牵扯着自己,陆离一抬手就看到了蟒蛇紫袍。
自己怎么又判官出魂了,这样下去,自己还能活着吗?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频繁判官之魂出窍。
为什么这一次,判官之魂竟然疼痛起来。
陆离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巨大的光亮给吸引了目光,霍然看去,只见空气中浮动着无数玉珠般的光点水珠,那些水珠轻盈地飘浮在水潭之上,然后像是溢出一般的,向着沙土中荷花死死咬住的石臂人的方向漫开去。
太美丽了。
陆离从未看过这般美丽的景象,哪怕是在云曲河边,还没有闹河妖时,自己和曾勋偷偷去看,当然也是曾勋拖着自己去看的,这般主意,都是曾勋出的,说河畔有花仙女,见一面这世上的容颜都不足为奇,有着世上没有的仙缕玉衣,有月亮般清冷的面庞,那一双眼睛美艳传神,有水波在其中流动,你真不想去看看吗,扪心自问。
当然,也少不了喂蚊虫,自然也见不到什么花仙女,只有最后准备离开回城时,草丛中浮出的大把萤火虫才算是没白来此地。
可是那景象,当时令陆离的心胸陡然一开,遇到今天这场面,才觉那开了一个小角的心门,才终于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