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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提洛夫在海拉尔和北岸的一座盐池外,身体佝偻的宛若一具冻毙的尸体。晨鸟的群鸣没能吵醒他,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也没能掀开他的眼皮。
他醒来是因为一头野猪在池边舔舐盐巴,哼唧声惊醒了他作为人类求生的本能。
第一时间抽出腰畔的纳甘转轮,抬头又不失谨慎的打量,那野猪一心舔舐池边的白色痕迹顾不上理会他。
海拉尔河是原始森林与草原的中间过度地带,这些下山的野猪唯一的天敌是人类,草原放牧旗人又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轻易招惹它们,打猎自有林子那头的索伦人去做。
所以野猪长的膘肥体壮。
普提洛夫看着野猪,想起了他们沙俄传承数代的肥头大耳贵族,而他不过是靠军功崛起的后起之秀。
普提洛夫在胸口划了十字,喃喃自语:“伟大的圣父,就祈祷你,为的是随时随事帮助我,教我脱免于世上所有凶恶、与魔鬼的试探,还要救我引我入你永远的国,因为你是我的主,是万善的源泉,要救我不至于堕落如同那些野猪一样脑满肠肥的人……阿门。”
说完祷词,他身体重新焕发力量,十分笃定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没有抛弃他,因为他此时还活着,并且内心更为强大。
他小心翼翼的紧握纳甘转轮绕过野猪,那头硕大的野猪回头瞧了瞧,却没有与他为难。
这仿佛是某种暗示,更给了他勇气。
他却是不知,在有天然盐巴的地方,动物总是和谐共处,因为大家谁也离不开这个。
走了半天,他遇上了十多个溃散的俄兵。
其中一个俄兵还骑着马,那是哥萨克骑士战死疆场后留下的无主坐骑,因为此时的骑士看着骑术不佳。
普提洛夫大喜,虎着脸说:“下马,我征用了,我要回海拉尔收拢残兵。”
换平时,他绝对不会加以解释,因为会显得心虚,但此刻他是真的心虚。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结果那马背上士兵目光闪烁,没有第一时间动弹。
普提洛夫见状心里一咯噔,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军统帅,临机应变能力很强。
当即举枪朝马背士兵射去。
砰。
距离近,一枪打中胸口,士兵落马。
普提洛夫面色平静走过去,低头俯视他:“竟敢不听军令?平时我会拿鞭子抽打你,但战时不听号令就是死罪。”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其他人,一来不愿意看到他们首鼠两端的目光,二来也担心会触怒他们。
俄人脾气并不好。
他先是上了马,然后指着海拉尔方向说:“伱们慢慢走回去,我先行一步,回去我要让人来接应你们。”
说完打马而去。
走了两里地后,普提洛夫才擦拭额头冷汗。
历史上,被自己手下溃兵杀死的将军并不少见。
他觉得幸好自己不是那种悲剧人物。
到了陈巴-尔虎的西南方向,他看见了一个看顾羊群正坐在地上啃羊排的男人。
普提洛夫过去说:“你,把手中的肉给我。”
男人听不懂他的话。
普提洛夫琢磨了几秒,用生硬的汉语问:“你是谁?”
地上汉子在袍子上擦擦手上的油:“俺叫姚星远。”
姚星远和所有农人一样是闲不住的性子。
额鲁-特部和索-伦部对他礼待有加,姚星远见他们忙着看管俄人俘虏干活,自告奋勇帮忙牧羊。
普提洛夫实在说不出别的汉语,就强硬的指了指姚星远手里还剩下的几块羊排,又伸了伸手做出讨要的姿势。
换以前,姚星远无论贫富说不得就给了,他全家都是厚道人。
可自从被李自强骗了以后,他就没那么大方了,摇摇头:“凭啥给你?”
此时的普提洛夫很狼狈,军服残破,脏兮兮的看不出原色,肩章什么的也都脱落了。
指挥刀,手套和步枪自然也早没了。
姚星远能看出他是俄人,却看不出他是个俄军军官。
普提洛夫怒从心头起,什么时候连个屁民也敢拒绝自己?
这一路上憋的火无处释放,忽然拔枪射向姚星远。
砰!
姚星远手臂中弹,他嗷唠一声,抱着膀子在地上打滚,从来没遭受过这般苦痛。
普提洛夫下马,将羊排捡起塞进嘴里大嚼。
囫囵将羊排都啃了,恢复了点气力,他翻身上马,瞪了姚星远一眼飞奔而去。
许是听见了枪声,陈巴-尔虎有数骑冲了过来,警界一番发现除了地上疼的冒冷汗的姚星远没别人,就把姚星远带回去疗伤,留下人看管羊群。
陈巴-尔虎的萨满给姚星远取了子弹,摇头叹息:“骨头坏了,也不知是什么枪打的,弹丸看着很古怪,怕是要落个残疾……”
纳甘转轮威力巨大。
为何蒙人信佛却不淘汰掉萨满?
因为巫医不分,大病小情的需要大巫治疗。
姚星远听了急了:“残疾?那俺咋下地干活?俺还要领地种呢?”
农户残废了要怎么活?总不能靠着媳妇和老父母下地干活养着他吧?
众人摇头叹息,只是大骂:“该死的俄人,全都该杀……”
姚星远异常沮丧,这次来海拉尔糟心事不断。
然而因为沙俄溃兵到处都是,伤及无辜的场景一再上演,殃及池鱼的可不光是姚星远自己而已。
……
黑-龙江巡抚周树模正与徐世昌通电。
周树模说:“总督大人,儒达诺夫会同霍尔瓦特找上了门,他们指责赵传薪越界入侵,威胁我要大规模入侵,如之奈何?”
徐世昌说:“看来赵炭工真把他们惹急了,不过他们不可能大规模入侵,他们也仅有先遣在华部队,后续可增兵铁路已被赵炭工切断,赤塔境内的俄兵搜罗起来,也堪堪只够与赵炭工一战。你不必惊慌,只是告诉他们你无法左右赵炭工意愿,明说海拉尔地区乃朝廷流放赵炭工之地,任何事与我等无关。”
周树模忧心忡忡:“可事情真闹大了又当如何?”
徐世昌在思考,不是思考对策,而是思考该怎样劝说周树模让他不要杞人忧天。
足足过了十多秒,就在周树模以为该死的电话线路占线的时候,徐世昌开口:“列强诸国,有的认为赵炭工不足为虑,有的却认为他很可怕,你道为何?”
周树模摇头,掐着话筒说:“不知。”
心说火烧眉毛了你卖什么关子?
徐世昌说:“认为赵炭工不足为虑者,因为他总是单枪匹马行动,一人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可觉得赵炭工可怕者,是因为赵炭工总能给他们造成伤亡以外的破坏,比如凿沉战舰,比如破坏铁轨和电报线路。时代变了,军马未动粮草先行,没了铁路和电报,没了战舰,哪怕先进如列强也寸步难行。看着吧,这一场其实赵炭工已经赢了大半,沙俄必然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