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听过关于祖父郑福的种种传闻,却从没有如今这般感触良多。祖父这一辈子从没有袭职资格的旁支庶子,一路靠着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给他们这些后辈创造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局面。期间又有谁指点过他?帮过他?不都是吃了亏挨了打自个长记性,自个摔倒了再爬起来?他如今只是摔倒了一次,就怕了。
郑直拿起桌上放着的精炼,抽刀出鞘,仔细端详起这把不可多得的宝刀。刀刃反射的亮光照在了郑直渐渐褪去稚嫩的脸上,犹如一把剃刀,将郑直坚硬的怯懦一次次刮去。
雄鸡一唱天下白,福德号掌柜刘志笑着摸了一把为他整理衣装的小唱。对方摆动腰肢,娇嗔一声,惹得刘志越发得意。待对方为他整理完毕,拿出一锭二十两银锭放到桌上“这是你们四个的。”却又不等小唱道谢,又拿出一锭五两银子塞到了对方胸口,低声道“爷赏给你的。”
小唱从没见过如此豪客,到底是京师来的,立刻做出依依不舍的表情“爷还会记得奴嘛?”
“自然。”刘志正色道“待俺做成了这趟买卖,就来赎你。”欢场之中杀个几回的他早就得心应手。哪怕出门以后就会将对方抛诸脑后,此刻也可以深情款款的讲出种种你侬我侬之语。
“那奴就在这里等着爷。”小唱别看年幼,却是正经的大同妇。自然也不信刘志的鬼话,不过是看在五两银子的份上,留一个日后相见的由头。
见不到便罢,见到了……可是她们注定无缘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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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号的车队一出城就被人盯上了。只是这些习惯绿林规矩的镖师并不懂,他们面对的是一支由军户组成的强盗团伙。
对方是在他们刚刚走出一处极易遭强盗埋伏的山坳时,突然杀出来的。第一击车队就直接被射死四个,伤了一个。带队的镖头却自信满满的起身大喊“俺们是京师李家镖……”
这些强盗要是怕啥李家镖局也就不会动手了,一根拇指粗的箭杆直接从镖头脑门穿过,溅了旁边正咒骂的刘志一身。随着一声非男非女的叫喊声响起,车队一下乱了套。
可是不管他们往哪跑,跑的多快,也没有人家的箭矢飞的快。不过片刻,整支车队小三十人,只留下了神志不清的刘志侥幸活命。
“把尸体拖过去。”郑直一边甩着发麻的肩膀跑向那个掌柜,一边对着朱千户大喊“快。”
朱千户立刻开始招呼众人,将死尸拽去他们昨夜提前挖好的大坑掩埋。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刘志此刻已经没了之前的潇洒,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不住求饶。
郑直也不废话,收起御虎弓,抽出精炼,放到了刘志脖颈上,对方一激灵,吓得不敢动了“把你晓得的都讲出来,刘掌柜,大同刘家在代州等不到你了,可你的家人能不能等到你,就看你讲些啥了。”
刘志错愕的抬头看向面前的蒙面人,显然,人家就是专门来找他们的。
夕阳西下,刘三将最后一铁锹土回填之后,一边擦汗一边问郑直“五哥咋把脸涂黑了。”
正用锅底灰往脸上抹的郑直笑道“怕鞑子瞅上俺,留俺做女婿。”旁边的齐彦名没忍住笑了起来。
正聊着,朱千户带着陈懋,邢老大,贺五十骑马赶了回来“五郎,都砸漏了推到河里了,马也都卖了。”
郑直点点头,却开始审视众人。朱千户等人不明所以,只好老老实实等着他吩咐“三郎,把那个掌柜子的衣服穿上,以后你就是俺们的掌柜了。”
王景林初来乍到,郑直就是心再大,也不会留下对方做这种事。因此昨日出了驿站,就拿了郑直的家信,带了熊皮,领着两个匠人启程,按照原计划回真定了。如今这里的都是郑直可以相信,也不得不信的人。可他的人太少了,与其顾此失彼,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把所有大车连带着铁锅全都推下悬崖毁了,把马卖掉,轻装前进。
郑直这么做的底气不是想当然,而是从刘志身上搜出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