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两年,时俞彻底封了自身灵力,只如个寻常凡人一般住在客栈中,游走在市井内,重新经历了一番又完整的春夏秋冬。
她卸去护体灵力后,春阳穿过檐角冰棱,被檐角融化的雪水淋湿了发梢,她这才惊觉原来倒春寒的风里裹着细盐般的冰碴。
蝉鸣渐起时,时俞在巷口槐树下结识了卖瓜的老翁。竹榻上堆着青皮脆瓜,老翁摇着豁口的蒲扇,教她用井水湃瓜的法子。
她第一次尝到酸梅汤里沉底的桂花碎,舌尖泛起酸甜时,想到在元界喝惯的灵茶与琼浆玉露,竟都不及这粗瓷碗里晃动的琥珀光。
秋风卷着枯叶扫过长街那日,日头分外的好,她看着常去的那家粥铺,老板娘在后院翻晒收上来的稻谷。谷粒在竹匾里沙沙作响,她粗糙结茧的手抓起一把金灿灿的谷子,笑声爽朗:“这日头要晒得透,米才经得住熬。”
远处有送嫁的唢呐声飘来,老板娘探出腰去望,眯眼瞧着花轿轻笑:“我幺女去年也是这般嫁去夫家的。”
时俞蹲在谷堆旁,指缝间漏下的谷粒滚烫。她忽然明白为何修真界总说“山中无甲子”,原来凡人的岁月都藏在这样斑驳的日影里,藏在女儿出嫁时阿娘鬓边的白发中。
腊月第一场雪落时,城西卖炭翁的板车陷在冰窟里。时俞帮着推车,老翁执意要请她喝腊八粥,陶罐在炭炉上咕嘟冒泡,混着好几种杂粮的香气漫过结了霜花的窗棂。
卖炭翁隔壁家的妇人倚着门框说起战死的夫君:“那杀千刀的留了件旧袍,今年翻出来给小儿改作来年春衫,倒省下三吊钱。”
……
四季轮回,又是一日浓春好天光。
这日客栈请来了一位新说书人,这位说书郎君袖口挽着雪浪纹,开口却是市井烟火气,他俚语切口混着戏腔,俏皮话里藏着机锋,逗得穿绫罗的与着短褐的同声哄笑。
话音陡转时,折扇“唰”地劈开滞重空气,珠玉似的连翻排比砸得满堂彩声如沸粥,梁上灰都被震得簌簌而落,连檐下麻雀都扑棱着翅膀应和。
时俞坐在二楼角落,看着这再热闹不过的景象,又侧过头去,看到外头街上青砖缝里挤出的嫩草、来往贩夫脸上的褶皱。
这一刻,窗外春雨渐起,飘飘扬扬,却再没有一滴能沾湿她的衣襟。
她的境界彻底夯实,由此踏入筑基大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