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落下山,已经饿了一天的一群军汉,坐在林子里,大眼瞪着小眼,商量一个下午的法子,其实就只有一个半。
其中,风险最小,也最能成功的一个办法,就是派人回去北月河大营求援,但在派谁回去这件事情,却卡住了。
北月河大营地处战场防守第一线,自有一套严苛峻法控制士兵,其中就有一条:违反军令者,无论有何种理由,都要不论青红皂白的,先打上二十杀威军棍,再按其他军法条款处理。
出北月河大营时,在场所有军汉接到的命令是:在南靖县扎营所,接洽从南方邛山省开来的艮山营。
如果现在回去了,哪怕是快饿死了,回营求援,也意味着回营的那个人,违反了军令,必定要先挨二十杀威军棍,再论其他。
如果那军棍打得轻,也就罢了,皮糙肉厚的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这杀威军棍,历来都是由大本营军法处的人所执行,为的就是刹住违抗军令的歪风,那么,这些人所打的这杀威军棍,当中所用的力度可想而知。
惧于这杀威军棍的威名,坐在林子里发呆的一众军汉,谁也不愿成为违反军纪回营的人,平白去挨上那二十军棍。
于是大家一起瞪着眼睛,想逼着马鹏回去,但马鹏只要想到,那不问理由就打的杀威军棍,在带队军官身上,可是要多打二十下,就死咬着牙齿,绝不答应。
当然,也有机灵些的人想到,能不能跑到南靖县里去找些吃的,但只要想到,南靖县里的那些大老爷们,对付县城附近出现游兵散勇的那股狠劲,大家就熄了走这条路子的心思。
至于什么脱了军服,混进南靖县里去的想法,一众军汉连想都不敢想,那可就又犯了另一条不问缘由的军法天条:只要兵丁敢在军营外脱下军服,那也是不问缘由,一律以逃兵论处,那就不是打几十下军棍的事了,而是要享受处斩的待遇了。
剩下的半个办法,那就是分出些人手,结队走远些,以执行任务为由,到南靖县偏远些的乡下去,找些吃食,只是到了那时,如果乡民愿意接受银子,卖些吃食给他们,那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乡民要价太高,或是军汉们给不了银子,那最好是祈祷自己,能跑得更快些,在乡民敲响锣鼓,或是烧起狼烟时,能及时逃脱,遍布整个北月河防线内的各种侦骑、值班巡逻队的追捕。
当然剩下的什么打家劫舍之类的想法,这一队的十来个军汉,也许在其他地方还能成事,但现在可是在北月河防线当中,就连一般的寨子,也是筑成了坚固堡垒的模样,更别提住里面的乡民,也是有刀枪箭戟武装的团练兵,况且,寨子外面多的是,像蛛网一样密集的值班巡逻兵队。
就这样,众人枯坐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找个安全又可靠的法子。
无奈之下,宋宏武出了不是主意的主意,那就是大家伙都散开,就在这片林子里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些可以吃的东西?
众人见其他办法都没有用,饥饿难耐之下,也只得接受了这个法子,众人留下马鹏在原地看守火堆,其余人则三三两两的在这片林子找了起来。
这片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约莫占了两片衔接在一起的缓坡,按说还是应该有些可以供几人吃的兔子之类的活物,但不幸的是,这片地区往来驻扎的大军也多,这片林子的兔子之类的动物,早就被先前嘴馋的兵丁们,给吃的差不多了。
众人忙活大半天,也只捡到些,少量的山茅野菜之类的东西,最后,还是靠着宋宏武的弓箭,打下了几只路过的雀儿,才加了那么一丝荤腥。
犯了错的马鹏,这时候也不敢摆带队军官的谱,而是殷勤的主动整治起吃食来,他先是跑去扎营地的水井里打了水,再把收集来的一把野菜,细致的洗了洗,再架起自己从大营里,带来的唯一一口铁锅,倒上井水烧沸了,把野菜往锅里一扔,接着就给几只瘦雀儿拔了毛,开膛剥肚之后,再用刀子砍碎了,丢到煮着山茅野菜的铁锅里,用两根树枝扒拉几下,再抖些盐巴,一锅野菜雀儿汤就做好了。
一众军汉一人分上一碗野菜雀儿汤,也就把整锅汤给舀了个底朝天。
石珪捏着鼻子,把一碗清汤寡水的野菜汤,喝了个精光,又砸吧砸吧几小块雀儿肉,这才连肉带骨的嚼了下去,把碗甩给宋宏武收拾,自己扭过身子,就双手枕头仰躺地上,仍就琢磨着周弘枚到底要从哪里去招兵?
头顶的星空灿烂,远处宋宏武与其他军汉的谈笑声隐隐传来,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肚里装着一碗热汤,脸上拂过阵阵清风,这种满足感,竟然让石珪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老石,老石,老石……”几声短促的声音,在石珪耳边响起,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使劲的摇晃着。
石珪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的看向有些焦虑的宋宏武,他一时间有些迷糊,竟然想不起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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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宏武见石珪睁开了眼睛,也顾不得石珪还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赶紧低声说道:“老石,赶紧起来,我看见有人靠近这里。”
有人靠近!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石珪还在飘絮的思维,给拉了回来,他的眼光一凝,伸手往地上一按,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然后也不敢站直身体,猫着腰蹲在了宋宏武身边。
自从跟着马鹏出了北月河大营,出于谨慎,石珪和宋宏武两人,就商量着轮流值夜了,今天刚好轮到宋宏武值守上半夜。
石珪看了看远处围着火堆,依旧在呼呼大睡的其他军汉,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什么情况?!”
宋宏武用手,往南靖县大路的方向指了指,然后轻声说道:“我刚才在树上,看见那个方向,在三里地外,先后有三只惊鸟飞起,按照顺序,画出的指向,应该是直接冲着这里来的。”
石珪皱起眉头,压低声说道:“会不会是动物?!”
宋宏武摇了摇头,又说道:“如果是动物,夜行的速度应该比这快,而且惊不起这么高树梢上的鸟,真要是动物惊起的这些鸟,那么那只动物的体型,应该很大,最起码也应该比豹子还要大。我估计应该是骑着马的人,夜里不敢快奔,只能缓缓往我们这里遛过来。”
石珪又扭头看了看那些依然酣睡的军汉,又问道:“能知道大概有多少人么?”
宋宏武想了一下,又轻声说道:“最多不过两人。”
石珪咬了咬牙,说道:“那就暂时不管他,你先去那边坡上去,到时候看到我的手势。”说罢,便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缓坡。
宋宏武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拎着自己的箭袋,就消无声息的往缓坡上爬去。
石珪见宋宏武爬走,又环顾了周遭的环境一遍,看见不远处挨着棵树木呼呼大睡的马鹏,心里顿时就有了个想法,他把腰间挂着的直刀解下,拿在手中,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马鹏身边,随便找了棵树靠着坐下。
石珪抬头看向不远处缓坡上的灌木丛,不一会,就看见宋宏武露出脑袋,朝自己比了个手势。
石珪赶紧再往旁边坐了坐,然后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再扭头看向缓坡上的宋宏武,只见宋宏武摆了摆手后,就缩回了脑袋,他心中才松了口气。
石珪把手中的直刀抱在怀里,然后闭上眼睛,调匀了呼吸,身子放松下来,就如同入睡了很久一般。
不远处的篝火中,偶尔传来噼啪的声响,闷雷一般的鼾声此起彼伏,石珪脑海中,却是莫名其妙的浮现了一个念头,现在是哪个时辰了?
应该是子时吧?这都过了快一刻钟了吧?那些憨贼怎的还不来?……
正当石珪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焦躁的时候,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前方的林子传来。
来了!
石珪一时间,竟然隐隐有些兴奋,他把眼睛轻轻的打开了一丝缝隙,然后死死盯住脚步声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