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地铁意外

婚后动春心 纨灯 5556 字 11天前

“这几个绣样是他当年追求我的时候做的,其实我也不需要他做的多好,只是那个时候我年轻,又有点任性,本来也只是开玩笑的跟他说,如果把绣样做得很好,我就愿意嫁给他。”

“他当年可是在我们村里小有名气的富家少爷,我那时只是随着母亲去他们宅子里讨个活路,他住主院,我就只能住在旁边的小平房里。”

在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对方的眼睛好像亮了起来。

她的回忆不是祥林嫂式的喋喋不休,而是如同潺潺流水一般温和细润,明明只有寥寥数语,却仿佛真的有画面,把那个年代的往事缓缓展现出来。

赵媛想,可能这就是有情绪链接的区别吧。

在提起她的老伴时,阿姨的声音好像都会不自觉的放软一点,回忆的时候声音也很轻,像是生怕打扰到那些年的画面,吹皱曾经的一池春水。

“我最开始跟我母亲一起住在旁边的小平房里,不过挨着围墙,而且离猪圈也不远,基本上只能刚刚容得下我们两个人放一张床,天不亮的时候就会被鸡吵醒,然后又在伴随着家畜气味的棚子附近醒来,就开始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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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母亲手脚麻利也懂事,我那个时候也算伶俐,后面我老伴儿他家里面有了变故之后,就只剩他那一栋宅子,因此所有长工也就只有我跟我母亲留了下来,后来闹饥荒,我母亲一个人走丢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他就硬要我一定要留在他家,然后说什么也不听父母的,就要跟我一起。”

“其实我也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没有什么任性的资本的,所以与其说是任性,不如说是想要找点借口,让他知难而退,所以我当时就说,你看我手这么伶俐,不去他家总归还有别的地方可去,除非他真的能绣一对鲤鱼和凤凰给我,我就答应留下来。”

赵媛的声音听上去也不自觉的放轻了:“所以……”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阿尔兹海默症相关的情况。

只是一时间作为医生的自己,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因为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什么病人,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可能在自己跟段清寒下了一站之后,就再也不会遇见,而他们此刻居然在这样的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听着她说着以前的故事。

即使如此,即便是这样的故事,她却依然想知道后续。

“阿姨,您说他大概这样十年了?”赵媛最后只能选最好的切入点开口。

“其实一开始只是有一些分不清时间,当时以为只是他年纪大的比较恍惚,也会提醒他,后面发现他好像越来越容易忘记事情,尤其是越近发生的事情就越容易不记得,可是却能回忆起来很久远的往事。”

赵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基本就跟阿尔兹海默症的典型症状差不多了。

其实阿尔兹海默症在国内已经非常多,而且还有家族遗传倾向,很多时候也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的,然后慢慢忘记最近的事情,直到后面连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都不会记得。

一般这种时候去检查,除了磁共振能显示大脑萎缩的情况之外,基本上也看不出什么。

有的人刚得这样的病的时候,身体反而会不错,甚至在漫长的周期里都看不出多少异常,只是很多时候往往会终结于一次普通的感冒或者一次着凉或者摔倒。

关键是这样的萎缩也是不可逆的,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治疗措施。

果然阿姨下一秒就跟着继续说道:“其实当时我们是有这样的预料的,然后去医院看了之后果然如此。”

“一开始他自己知道自己得了这样的病还会很自责,会帮我们做很多事情,但是越焦虑反而就越没有办法。到了后面他甚至会忘了自己在焦虑也忘了很多很多事情,到后来连女儿也不认得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媛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段清寒。

对方的目光很专注,也听得很认真。

“也别怪阿姨话多,可能看到你们这样子才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地铁在前面一站停下,周围重新变得嘈杂。

“一开始是忘记一些小事,然后忘记最近的事情,然后就会不停的拉着我们说以前的事情,好像自己陷入到了他年轻的时候。他年轻的时候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对方好像回忆起什么,又笑了一下。

“他毕竟好好上过学,念过书,有的时候跟我开一些玩笑,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他好像也不生气,还要一点一点跟我解释,小心翼翼的,谁能想得到,我小时候只是跟着母亲去他家的呢。”

阿姨的声音不是很大,不过正好是赵媛跟他们能听清的距离。

“后面他就开始教我念书,最开始看不懂,就用带着图片的书,一点一点教,后面条件好了一点,又开始用黑白电视带我看名着,不过……”阿姨笑得很和蔼,有一些不好意思,“可能我不是那块料吧,虽然看得明白了一点,但还是不是很懂,不过至少能知道他跟我开的一些玩笑是什么意思了,能跟得上他了。”

赵媛愣了一下,虽然这句话说起来好像很稀松平常,但好像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过程。

果然对方说道:“没想到这么一学,跟着他学,就学了几十年。”

“从带着图画的入门书,到后面的黑白电视,后面条件越来越好了,能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他甚至主动去学了怎么操作电脑,二十几年前开始学习怎么打字,后来我们两个开始笨拙地去玩打字游戏……”

其实听得出来阿姨的话是很有逻辑很有条理的,不难看出,每段回忆对她来说都至关重要。

听到打字游戏的时候,赵媛自己都有点怀念了,还跟着笑了一下:“那个游戏我们小学的时候也玩过,那时候电脑还不是很先进,上电脑课的时候就会跟着老师一起去玩打字游戏。”

没想到那个时候的他们就已经开始熟悉了。

虽然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可是赵媛已经从对方的描述中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鲜活的形象。

一定是一个自由的,有趣的,而且绝不拘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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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每个有趣的人都会有很好的结局。

“当时我们退休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要不要回去继续玩打字游戏之类的益智游戏,我女儿甚至还劝我们要不要去打打麻将,锻炼锻炼,预防老年痴呆,可是没想到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隐患了,当发现的时候好像也来不及了,只能试图延缓病情进展。”

其实赵媛知道,如果从病情进展的速度来看,他们做的已经算不错了。

“其实我老伴知道自己得这个病的时候反而很坦然,还跟我们开玩笑说不知道最后自己还能不能记得什么,还给我们嘱咐,如果到时候自己做什么丢人的事情,不要嘲笑他,但是可以帮他录个像,他清醒的时候回头看一看。”

阿姨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笑了出来,“我可没有惯着他,有一次我带着孙女下楼玩,结果忘记带钥匙,当时家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在,我女儿又还在出差没有回来,于是我带着孙女回家的时候就想着敲门……”

“没想到怎么敲都敲不开就算了,他听到有人敲门,还直接拿了旁边的拐杖对着门缝,气势汹汹地跟我说,家里没人在让我有什么冲他来。”

“我当时都懵了,孙女也在外面被吓得嗷嗷直哭,我试图跟他沟通,但是他好像不认识老年的我,似乎在他的感知里,自己仍然是三十二岁的样子,一直在对着门跟我说,说他老婆可聪明了,不要想着骗他。”

“就这样一直到了后来,连我女儿也不认识了,后面连孙女也不认识了……然后开始把一些废纸当作是当年的纸币,整天藏在袜子里,然后看到我的时候偶尔会认出来,跟我说他找到了零钱,想要拿给我,让我偷偷的别被别人发现。”

老阿姨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往口袋里一掏,果然真的掏出了一堆零零散散的小纸片。

“最后的最后,好像他就只把记忆停留在了当年想跟我结婚的时候,我提出的那些要求,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慢慢绣这些图样了。”

赵媛终于把故事听完,却只感到心情复杂。

原来那些图案这么好看,只是因为做了十年而已。

可能在对方的世界里,没有年龄的区分,没有太多的限制,忘记了自己,其实早就已经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后面甚至忘了自己得病,但依然没有忘记年少时候一句玩笑话。

居然就这样坚持了十年。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他这样的状态是不是也挺好的。”

阿姨在说完故事的时候,眼神里也没有任何落寞,只是很平静的说,“毕竟只记得好的回忆,在他的心里应该是幸福的吧。”

赵媛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多说什么,毕竟对方比自己阅历高了太多,又经历过那么多风霜,肯定不是自己这种小辈能指摘的。

作为医生,自己当然能分析各种各样的病情,也可以从专业的角度安慰这个阿姨,让她不用太过操心。可是更想问的是,那作为被遗忘的一部分,看着他陷入回忆的时候,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但是还好,他也并没有完全遗忘。

“哎呀,你看真是的,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阿姨笑盈盈的,依然是慈祥的样子,“你们应该是下一站下吧?别到时候听我说话说入迷了坐过站。”

赵媛摇了摇头:“我们才是,能遇到你很幸运。”

“可能我刚刚看到你们的样子,就总想起我以前,要不我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每次提到她年轻的时候,阿姨脸上总是浮现出一种未曾褪去的憧憬,也可以说是怀念,“所以我祝你们幸福。”

赵媛跟段清寒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应对了。

这个阿姨只是以为他们两个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们这种小年轻脸皮薄会害羞是正常的,新婚夫妻嘛都是这样。”

被误解成小夫妻就算了,现在直接已经具体到新婚夫妻了。

赵媛:“…………”

当然现在也没空顾及这些了,她先是偷瞄了段清寒一眼,然后硬着头皮扯了扯他的袖子,假装把他的手挽住:“谢谢阿姨。”

刚说完这句话,她脸都已经快红的不行了。

段清寒当然聪明,自然也意识到了这样的意思,手很绅士的放在她的腰侧,但并没有真的搂住。

然后也接着赵媛的话,很客气地跟阿姨道了谢。

还好还好,赵媛在心里面想,马上就下车了。

正当地铁往他们目的地的那一站驶去的时候,忽然出现的广播响了起来,却不是提醒乘客们下车或者即将开门——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车上有没有医生或者护士,四号强冷车厢出现一名口唇发紫的病人,如有相关经验的人可前往四号车厢……”

赵媛的手还没从段清寒的小臂上放下来,听到这个广播一下子就停住了。

列车播报还在继续。

作为一个急诊科的医生,听到这种播报几乎已经是条件反射了,因此都没来得及跟段清寒说话,幸好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两人都没有开口,就已经默契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车厢位置,然后往广播的地方去。

小主,

晚高峰的地铁虽然挤,但是在出现这种意外情况的时候,大家都格外的团结,因此在发现这边车厢有人往那边赶之后,整个车厢的人都给他们两个让了位置。

也来不及说太多,赵媛大步赶过去,等到了那一号车厢的时候,果然看到有一群人围着一个躺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嘴唇都已经发紫了,不停地喘着气,手发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说不出话来,眼睛张得很大,看上去十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