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不要急嘛,我要说的还多着呢。”天琳并没有笑。
“那你就尽管说。”保平把身子靠在椅子的后背上,似乎要把自己弄得非常舒服后,享受着自己取得的胜利果实。
天琳继续说下去:“在全省来说,我们河西村是农村学习的样板,就在全国来说,我们的各个指标,也是完全领先的。我们河西村是全国经济发展的百强村之一,而你这个当书记的,又是全国赫赫有名的乡村支部书记。到我们这里每天来参观的都有好几十拨,你这个当书记的一年到各地做报告的时间都安排不过来。”
“你说这些干什么?”保平听着这些给他贴金的东西虽然心里好受,可实在不知道妻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天琳缓和了一下口气继续说:
“我并不是仅仅为你唱赞歌,接下来的话希望不要惹着你。”
保平故意惊讶了一下说:“有这样严重?”
“可是,从最新的发展观来看,从未来的着眼点出发,从科学的、战略的高度来审视我们现在的经济结构,不能不说我们的观念,或者说就是你这个当书记的思想已经落伍了。”天琳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什么?”保平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妻子说出的话。
“你不是也去过江浙的许多乡镇企业吗?你不是也感受过他们那痛定思痛的发展道路吗?是的,当初他们那只要赚钱什么都干的思路,的确为他们带来了滚滚财源,他们很快就富裕起来。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路子是有问题的。他们为迅速积累起来的资金高兴的同时,突然发现,他们的家乡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美好了,不但不那么美好,而且已经完全不是过去那个样子了。绿色的山峦变黄了,兰色的水变黑了,空气变得混浊了,许多风景区不再拥有游客,许多本应该受到保护的文物受到了严重的侵害。更主要的是,为了迅速发财,许多人从事着有损于身体健康的工作,他们已经得了严重的疾病,现在,这样的问题已经突显出来。还有,经过对环境的极度的破坏,本来优美的环境,已经不再适合于人类居住了。”
龙保平皱了一下眉头说:“是的,你说得不错,我去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些,也许这就是一个急于摆脱贫困的国家和地区,普遍存在的现象,一个国家和地区,在经济起飞的最开始阶段,往往都是以牺牲资源和环境为代价的。可是,你一个老师关心这些个干什么?”
“你不要这样问我。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乡办学校的副校长,还是我们镇的人大代表,我觉得我还是有发言权的,我正准备考虑为镇人大上交一份议案,可我这些都是对你而言的,因为,这样的问题,我们河西村最严重,也最普遍。现在你不让我说也不行了。”天琳似乎有一种深深的责任感在她的心头澎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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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保平吸了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的妻子今天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好,你说,我并没有阻止你嘛。”
天琳笑了一下,为保平倒了一杯水。
“还是你来吧,你说得那么辛苦。”保平有些挖苦地说。
“我并不辛苦,只要你在听,我就不觉得辛苦。”天琳也憋着自己的笑说。
“你继续说吧。”
“这次我的南方一行给我很大的震撼。我觉得我们的发展思路实在应该重新想一想了,我们有太多的前车之鉴。不是吗?”
“可是,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有许多的现象我们无法改变,至少不是我们这样阶层的人能够改变的。就拿经济发展来讲,不是说发展就是硬道理吗?所以,为了发展,我们只能做出必要的牺牲。”
“你说得似乎也有道理,而且一时还无法反驳。你还是听我接着说吧。你也知道,也都看在了眼里,那些乡镇企业以破坏环境,牺牲人们的健康为代价,虽然在经济上取得了暂时的发展,可很快就出现了巨大的问题。由于生存的环境遭到了破坏,他们发现,虽然有了钱,可新的、更大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他们已经不能在他们那里生活下去了。发展是硬道理,可科学的发展观,更是人们所应该遵守的规律,一方面发展,一方面又在破坏着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这是许多国家和地区经过多年思考后,才终于发现的现象,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是不能再走下去的道路。”
天琳说到这里显得激动起来,保平把一杯水端到她的面前。她一口喝干了。
“接着说。”
保平还是第一次觉得妻子有着这样的演讲才能,他虽然不完全赞成妻子的理论,可他非常欣赏妻子的口才。
苗天琳微微一笑,接着说:
“由于世界的经济发展格局,也是向环境保护方面努力,许多国家的政府官员,已经意识到,那种以牺牲生存环境为代价的发展思路,已经是死路一条。近十几年来,由于我们国家的经济迅速发展,又过于看重经济增长指标,许多国家出于自己的私利,在自己的土地上环境保护意识非常突出,于是,就把污染严重的项目拿到我们这里来。当时我们由于缺乏这样的意识,上了许多这样的项目,现在看起来,许多官员也已经意识到,我们当时是犯了错误的。”
“这个,哦,我是知道的。”龙保平淡淡地说。
“也许你也知道,就在那些经济提前发展起来,环境又受到严重破坏的地方,现在已经意识到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于是纷纷拿出巨额资金,用以改造和治理已经受到了严重污染和破坏的环境,这当然是亡羊补牢,但犹为未晚。如果不这样做,那就不再是经济问题,已经是政治问题,或者是人们的生存问题了。如果我们生存的地方已经不再养育我们,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发展和繁荣?”
天琳说到这里,显然是激动起来,她的脸微微泛着红晕,显得分外美丽。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在说,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以牺牲环境破坏环境的路子上来了呢?”保平欠了一下身子。
“你以为是什么样子呢?”天琳看着保平。
“这个……当然,我们这里已经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你不认为这个问题,已经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吗?”
“可是,我们要发展经济,我们要迈入富裕的行列,我们总不能什么事情也不做吧,风光再好,可不能当饭吃啊,所以,我觉得你这是在……”
“你的意思是我在杞人忧天?”
“啊,对不起。”保平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可又赶紧对妻子赔不是。
“没关系,现在你是什么态度都是正常的,我就没希望你有个好态度,如果你什么表示也没有,就说明你就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天琳的态度倒是蛮好。
保平想了一下说:“这个……你说得倒不错。好,你说,我一定认真地听。”
“你也不一定就仅仅把我当做你的妻子,我们现在是平等的对话,你也不用表现得这样的客气。”
龙保平笑了起来,说:“我就是要把你当做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可不是个一般的女人,走了这么一趟,就发现了这么多的问题。”
“我可是为你着想的啊。”
“我知道。我真的谢谢你。”
“难道现在我们这里的环境,就比十几年前的江浙一带的许多经济发展得非常好的乡镇好多少吗?可是,他们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终于明白,以牺牲环境,破坏环境,发展经济的路子是走不通的。我边听着他们对于环境保护意识的深刻反省,我就边想着我们的事情。是的,我们这里正如一开始时我说的那样,我们的确是富裕了,可我们的环境一天天地在遭到破坏,我们这里的空气指数非常糟糕,我们的水已经不能饮用,许多生物都已经消失,还有,我们的许多村民得了奇怪的病症。我刚才故意开了窗户,你就说空气难闻。是的,我们这是在乡下,我们这里本应该有一个良好的空气和美丽的环境的,可是,现实又是怎样的呢?不用我说,你不是也非常的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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