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从来没有像这样静下心来聆听歌手的现场演唱,即使我已经听过不止一次薛凌那几近于专业选手的嗓音,却也从未如此刻这般拥有哪怕一瞬的云淡风轻。
站在人群的中间,我就这样听着,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音符的味道,任凭那些音阶带着柠檬或草莓的香甜让我心旷神怡。
渐渐地,就连人群的叫好声与那些不合时宜的鸣笛声我都听不真切了,我的世界里这一刻只剩下这位歌者,任由我贪婪地渴望那些旋律带我逃离麻木的旷野,然后再次点燃我也曾有过的激情……
夕阳西斜,人群也渐渐散去,只有我仍站在原地呆呆地听着。整整三个多小时,人来人往,只剩我独享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演唱会。在树叶落下的街边,在秋风叨扰的树下,当来自她指尖的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了空中,化作了西边的红霞,我才终于回过神来,为她送上我最诚挚的掌声。
她向我以及零星的几个听众道了声谢,然后开始收拾着自己的设备,也许这个时间她要回家或者换个地方吧。只是我有些意犹未尽,终于在她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的时候,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生涩地打着招呼:
“你……你好,我感觉你唱的很棒!”
就这么和陌生的女孩打招呼让我有些紧张,不停地用手蹭着裤腿,试图擦去手心的汗水。
也许这位歌者不曾遇到过一个像我这样略显邋遢的陌生人带着一身的颠沛流离在她演唱结束的时候扑上来搭讪,她的面色有些紧张,小心地问道: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些尴尬,暗自后悔自己的冒失,摸了摸鼻尖,硬着头皮说道:
“那个,我其实还想听你唱歌,只是你现在是要回家了吗?你每天都只是下午在这里唱歌吗?”
歌者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弯腰收拾好刚才放在地上的那顶黑色的鸭舌帽里的零钱,戴好帽子,笑道:
“不是回家,我去吃个饭,大概八点钟还会回来的。我一般唱到十点多吧。你要等我吗?”
我心中一喜,不假思索地说道:
“当然,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拎着那些设备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热切的期待,期待她吃了饭后还会回到这里唱上几首歌,然后在这个秋夜里打发我的无聊,拯救我的寂寞。
抬手看了下腕表,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直接坐在花坛边的座椅上,把沉重的电脑包甩在了手边放好,静静地等待起来。
风吹起暮色的帘子,提醒我即将到来的夜晚与黄昏最后的光景是如此的暧昧,远处斑驳的云层尚且晕染着谢幕的赤橙,眼前的城市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点亮了斑斓的霓虹。
天色暗晚,街道两边的路灯齐齐亮起,马路上尽是一闪而过的流光,而我也终于在那些华彩的一处寻得那位歌者的身影。
她手里提着一大瓶矿泉水,拖着那些音响设备走了过来,看到我的时候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惊呼道:
“哇,你还没走啊,这会儿都快八点半了,难道你不怕我放你鸽子吗?”
我淡淡一笑,说道: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你鸽了就鸽了呗,我也没什么损失。可是如果等到了你,那可就是血赚啊。”
她哈哈一笑,低头摆弄好她的设备,然后继续把那顶帽子放到了地上,酷酷地挎着吉他,对着我扬了扬头,笑道:
“还挺识货。说吧,想听什么歌,免费送你一首。”
我沉思了片刻摆手道:
“抱歉,我还没想好,你先唱你的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她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便自弹自唱了起来。她的歌声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是那种会在人潮拥挤中让我驻足,会在空荡的广场让我沸腾的魔力。
我仍旧坐着,只是坐着,然后让那天上的月照亮我的沉默,这沉默不是喑哑无言,是一种沉浸,一种安心……
时间悄悄来到了夜里的九点半,她放下了吉他喝了口水,应该是唱累了,又或许是听众不多让她失了兴致,看到我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坛边上,她便径直走到我的身边唤道:
“喂,你怎么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小心你点歌我收费哦。”
我对着她拱了拱手,轻轻笑道:
“没关系,是我的荣幸。”
“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收费点歌你还觉得挺好喽?”
回味刚刚的那些歌声,我不由得说道:
“只消碎银几两,看尽春风十里,那便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