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压下疑惑,目光再次扫过女子羞红的耳根,重新对上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
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就好像……自己在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自己。
“你在看我?”
顾清欢螓首轻点:“是有些好奇。”
赵庆又道:“你可知你现在做的,是药奴所行之事?”
“清欢知道。”
“以你的修为,现在也算是外门弟子了,可有后悔?”
女子低头看了看刚有起色的药材,俯身将之抹平,玲珑小足重新踏上。
“清欢若是后悔了,师兄肯让我离去吗?”
赵庆一听这话,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后悔了才好,免得浪费自己的精力,也好及时止损。
他心里清楚,以面板所提供的各种丹师经验,若教给顾清欢,说不定她能做的比自己更好。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得进了自己家门才行。
他索性一点头:“当然肯放你离去,门就在那里,一推就行。”
女子眸间露出笑意,清丽出尘。
“清欢将养了两年的灵植都带来了,自然不会后悔。”
赵庆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灵茶,这是他每天到丹堂必做的一件事。
毕竟现在也不是小杂役了,总得私下里习惯环境。
“你之前可曾想过在这里成为丹师?”
“自然想过。”
“那为什么将你用作药奴也不曾后悔?”
顾清欢眸间闪过疑惑,反问道:“师兄觉得药奴便比道侣或是丹师低贱吗?”
赵庆沉默了一瞬,好像有道理?
有个毛的道理。
他目光直视女子:“你觉得自己现在低贱吗?”
顾清欢红着脸,却眸间流露笑意,轻轻摇头说道:“并不。”
赵庆一把扯下了她的内衬,露出雪白香肩。
然而,还未等他问话,女子继续开口道:“男欢女爱,有什么低贱的。”
“低贱的是那些没有人要的药奴。”
顾清欢将衣衫彻底褪尽,玲珑酮体前倾,俏丽容颜贴在赵庆眼前。
“师兄可知,丹草坊有很多女修染上了丹瘾?”
赵庆微微点头。
默默琢磨着顾清欢的话……低贱的是那些没有人要的药奴?
“师兄可知,草坊还有一些女修,曾在丹堂做药奴……但南泽一事走了太多师兄,她们被人抛弃,现在无依无靠只能任人凌辱?”
赵庆面露思索,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想想,确实如此。
他起了兴趣,点头道:“你接着说,我想听听。”
顾清欢反而摇头改口:“我知师兄并非看上了清欢这副皮相,故而愿意进这扇门试试。”
“师兄对清欢的家事很好奇?”
赵庆递过茶杯:“洗耳恭听。”
顾清欢接过茶杯,蜷起玉腿靠在床角。
“清欢自幼无父无母,从记事起,便一直跟在姐姐身边,她大我十三岁。”
“姐姐教我读书识字,书画曲舞,师兄可知她靠什么营生?”
“做什么营生?”
顾清欢面露追忆,自问自答。“她低贱,漂零,命苦福薄。”
“我姐姐是一个青楼女子,不是丹霞城众妙居中那般的女修,而是凡俗中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幼时,她带着我在天水郡游荡,流连烟柳之地。”
“却又将我保护的很好,说是要待价而沽,以后寻个好人家嫁出去。”
“若我练舞懈怠,她便会用柳条抽我,说我以后只能跟她一样做妓女。”
顾清欢低头看看自己足底的印痕。
笑道:“清欢吃了那么多苦,便只是为了寻一个家底殷实的富人家吗?”
“我受够了那样的日子,便自己跑了出去,离开了姐姐身边。”
“后来寻访武馆,幸得一位老人传授家学,踏足仙道。”
“那年我二十岁,在丹霞宗测出了灵根,到了丹草坊。”
赵庆默默点头,收起了折辱眼前女子的心思。
她姐姐是个妓女……顾清欢走到现在,也算挣脱了命运吧。
只见对方眼波流转,放下了茶杯道:“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然不同。然而,当我回去找姐姐的时候,却得知了一件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顾清欢深深吸了一口气,红唇缓缓吐字:“顾清辞,不是我的姐姐。”
赵庆微微皱眉。
难不成你也是个孤儿?
然而,女子下一句话却让他瞠目结舌。
“顾清辞,是我的生母!”
女子轻笑看着赵庆:“师兄很意外?”
赵庆苦笑点头,已然脑补出了所有的剧情。
“母亲十三岁时便与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却在怀胎十月之时被人抛弃。”
顾清欢自己摇了摇头,叹道:“一个俗不可耐的故事。”
“而我到了丹草坊之后,看遍诸多师姐进了丹堂,看她们在丹堂进进出出。”
“清欢恍然发现,原来姐姐是对的,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寻个好人家。”
“我仿佛又回到了天水郡,每日研习课业修习曲舞,待价而沽。”
她看向赵庆说道。
“不过清欢可不是姐姐那样的蠢货,清欢等的是一个不会始乱终弃的人。”
赵庆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而后反问:“你怎么就认为我不会始乱终弃?”
女子微微摇头:“人心似海,清欢自然无法洞悉,只不过师兄让我产生了试一试的欲望。”
那你这试错成本倒是有些高了……
“若是看走眼了呢?”赵庆道。
“会和姐姐一样吧?众妙居是个好去处,等寿元将尽,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她抬头道:“所以清欢并不觉得药奴低贱,只要师兄不会将清欢弃之不顾,清欢别无所求。”
“师兄去过草坊丁字排院吗?”
“那里有很多染上丹瘾的师姐,有很多被人抛弃的师姐,和姐姐……很像。”
赵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清欢竟然是这么个人,那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赵庆何德何能,让如此可怜的女人赌上余生……
即便他还没有将眼前女子怎么样,便已经没由来的感觉到了压力。
赵庆取过石台上的衣袍,遮盖在顾清欢的曼妙酮体上。
叹道:“你大可以终身不嫁,便不用赌上余生。”
顾清欢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袍,三千青丝垂落,低声道:“不嫁?顾清辞被人戏弄了一生,顾清欢又畏惧了一生?”
“一对姐妹,一双母女,不过是一段荒唐。”
赵庆无言以对,只是摇头道:“你若有悔意,现在可以离开这里。”
女子豁然抬头,清丽的脸庞上,晶莹泪珠淌成了线。
“清欢原本也这样想过,可师兄昨天考教我菖蔻药性……”
“我对师兄有用对吗?有用的人,不会被轻易丢弃。”
“在来丹堂之前,清欢便已经想明白了,这一次错过……才是输了。”
赵庆默默取出了烟斗……
他一瞬间理解了很多人,理解了很多荒谬。
顾清欢伸出纤臂,笨拙而又僵硬的触碰赵庆的衣衫。
“清欢不傻。”
“如若师兄真要清欢做药奴,清欢也认。”
“清欢忠于师兄,师兄不会将清欢弃如敝履,即便是终身跪侍,清欢也算此生圆满。”
赵庆怔怔看着眼前的含泪眸子,竟发觉自己毫无欲念,只感觉心神都纠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对顾清欢来说并不是唯一的。
如果自己没有去丹草坊,那这个女人总有一天也会是这般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