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149

萧启荣倚着亭柱等了又等,一瞥启元,还是坐在凉亭里苦着脸翻看着书卷。

启元发觉启荣向他这边看过来,不禁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六哥,你怎么唉声叹气的啊?”萧启荣笑着坐到启元对面,晃了晃手中的弹弓:“不都学了好几天了嘛,也够给九皇叔面子的了,走,打鸟去。”

“不玩儿了。”启元悻悻地摇摇头:“朕还有许多功课未完成呢,要是做不好,九皇叔又有理由责备朕了。”

“你都不知道,”启元又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说朕这不对,那不对,朕都怀疑,朕还能不能当个好皇帝了。”

萧启荣从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皱着眉冷哼一声道:“你就是皇帝,你怕他做什么!”

“而且,”启荣放低音量坏笑道:“九皇叔不是出去了吗,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怕什么呀?”

启元听他这样说,忙回头望了望。

“哎呀,萧启焕不在!这不快到上课的时辰了吗,他到门口迎太傅去了。”萧启荣嫌弃地瞥了启元一眼:“你还不知道他那个锯嘴葫芦,就算真在这儿听了咱们说九皇叔的坏话,回去也不会告状的!”

启元发现启焕真的没在亭中,立马有了底气,连音调都拔高了几分:“谁说朕怕他了?朕可是皇帝,天下就朕最大,朕用得着怕他?”

说完未免还是有些心虚,又嘟囔着补充了一句:“朕是尊敬他...”

“行了六哥!”萧启荣看启元嘴上硬着,其实心虚的眼睛直往下瞟,将茶盏往桌上一撂,嫌弃道:“你就算承认了我也不会笑话你的!我都听说了,最近你被他们管得,死死的!”

启荣边说着还边抻了抻弹弓的皮圈,仿佛启元被管制得像这根皮筋,不管被拉的多长也逃不出这弹弓的两杈去。

“朕说了朕不怕!”启元见他暗讽自己,硬鼓起气势,声调又高了几分,把书卷朝案桌上一摔站起身:“就算他在,他也管不住朕。不学了,咱们玩去。”

启荣见自己真把启元说动了,嬉皮笑脸地跟着他站起来恭维道:“六哥,这才对嘛!这才有个做皇帝的气势!”

太傅才下了马车,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小公子等在院门前。

“太傅肯不计前嫌,重回上书房授课,学生不胜感激。”启焕恭敬地鞠躬向太傅行了一礼:“陛下特意委托学生,在此恭候。学生敢问太傅,身上可大好了?”

之前启荣唆使启元闹学堂,把这老太傅气得病了十多天,可满京城的大儒们都知道做太傅是个棘手的差事,一直没有人敢接任,也多亏现在这位太傅心胸宽广,病愈后愿意继续担任帝师。

“臣已经大好了,多谢永安王殿下关怀。”太傅欣赏自己这位知书懂礼又刻苦好学的学生,心中暗赞摄政王不仅在治国理政上选贤任能,将孩子也教养的极好,启焕在皇室子弟中年纪最小,举手投足间已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老臣感叹诗圣当年所言不虚,我大晟永安王当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启焕侍立在一旁请太傅进门时,太傅忍不住看着他由衷地赞许了一句。

“太傅谬赞了,”萧启焕被夸奖的红了耳朵,颔首回道:“学生自知相貌平庸,资质浅薄,怎能与那美男子崔宗之相提并论。”

启焕抬眸看到太傅颌下精心修剪的长髯,微笑着赞道:“依学生言,太傅才当真是‘文焕经纶’之美髯公。”

“哎哟永安王殿下!”太傅被赞得心花怒放,嗬嗬笑着捋了捋引以为傲的胡须:“殿下也太过抬举臣了,臣这一辈子只会做儒生,可不敢自比文武双绝的髯将军!”

二人谈笑风生间进了庭院,迎面看到启元和启荣正从凉亭中往外走。

太傅忙迎上前作揖道:“原来陛下在这里啊,是时候听老臣讲学了。”

启荣和启元都尴尬地站住,启元转了转眼珠,有些没底气地说:“朕今天...不想上了。”

太傅听了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殿下,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啊!陛下身为一国之主,万万不可如此啊!”

老太傅痛心疾首的教导反倒拱了启元的火,加上启荣在旁边看着,启元的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朕都说了,朕今天不想上了!”

太傅无措地低下头嗫嚅:“陛下何苦为难老臣呢?摄政王临出宫之前一再叮嘱老臣,要看管好陛下的学业。若是陛下执意如此——”

太傅直起腰板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启元:“那老臣也只好禀告摄政王了!”

启元强压着怒气深呼了一口气。

老太傅还絮絮地说着:“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时日逃课,被罚连夜背书的情形吗?”

启元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太傅以为启元被说动了,眉间添了些喜色道:“那老臣,就在课堂恭候陛下了。”

太傅转身向学堂走去,萧启荣见他回过身去,用弹弓一指太傅的背影,靠近启元耳边小声说:“六哥,你忘了吗,就是这个老家伙,每次在九皇叔面前告你的状。”

“别提了!”启元想起这事来火气更旺:“提了就来气!最近他给朕批文章也不留情面,害得朕被九皇叔一顿数落。”

启荣眼珠子转了两转,坏笑着凑过去低声说:“那,如今九皇叔不在,你还不趁机好好教训教训他?”

启元被他怂恿的玩心大起,两人相视一笑,启元兴奋道:“也是时候该振振龙威了!”

“陛下,不可!”站在阶下的启焕急切地向启元作揖道:“太傅是帝师,理应敬重,陛下切不可再做出——”

“萧启焕,你放肆!”萧启元冲下石阶狠命推了启焕一把:“朕是君,你是臣!把你那些大道理都收起来,说话的时候也看看自己的身份!”

萧启焕被推了一个踉跄,将将稳住身形跪在地上:“臣失言,陛下恕罪。”

萧启元一甩袖子从他身边走过,扬声朝身后喊:“你要告诉九皇叔,就尽管去告!反正今天朕非要让这老东西看看朕的厉害!启荣,咱们走!”

“放开老臣,放开老臣!”

太傅被两个宫人挟持住双臂,虽剧烈挣扎却也无计可施,惊惧地吼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启元拿着一把短刀,一脸玩味地朝他踱过来,把可怜的老儒生硬生生吓出了哭腔:“陛下,陛下不可啊陛下,这于理不合!陛下饶了老臣,饶了老臣!”

启元嬉笑着一步步逼过来,一刀将太傅的胡须切去一段。

“胡子?”心爱的长须被割下,太傅又悲又吓的将要背过气去,捶胸顿足道:“老臣的胡子!胡闹,这简直是胡闹!这成何体统啊!”

宫人们一个不留神被太傅挣开了桎梏,太傅忙着向外逃去,脚下一软跌倒在地,额角磕上了书案。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萧启元还没尽兴,支使宫人们再把太傅抓过来。

“太傅!太傅快快请起!”启焕忽然从门外冲进学堂,忙俯下身把太傅扶起来,又从怀中掏出手帕帮太傅压在流血的伤处。

“外面的人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把他关在外面不许放进来吗!”启元一看到启焕就烦:“快把他给朕赶出去!”

“够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怒喝,宫人们一听立刻跪了一地。

火冒三丈的萧承煦大步跨进学堂,身后跟着严海和小厮们。

启荣和启元悄悄地把“作案工具”扔到地上踢远了。

太傅一见萧承煦,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强忍身上疼痛行礼道:“摄政王...”

萧承煦定睛一看,老儒生颊上被用墨笔画了只乌龟,本来修剪精致的长髯被斜着切去了一块,额角流下一道血迹,启焕正小心地帮他用帕子擦拭着。

“太傅,您的胡子?”萧承煦错愕地看了眼太傅,见老儒生惴惴地看向启元,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来人,宣太医!”萧承煦朗声向身后吩咐道。

“摄政王,这这,这只是皮外伤而已,无需劳师动众的!”太傅见萧承煦满面怒容,诚惶诚恐地解释道:“待老臣回到府中,让大夫看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