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风懒怠地扫了我一眼,没说话,从卧榻上缓缓坐起身来。我犹豫半会前去扶他,他并没拒绝,与我比肩在案矶前的蒲团上盘腿坐着,摆了摆衣袖,让屋内弹琴的伶人退了下去,房间内只剩下窗外遥远的雨声,吧嗒吧嗒打着窗台,吵闹却也动听。
许久,他开口说道:“你知道的,我身子不好,其实三年前早该死了,以后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正色道:“别尽说不吉利的话,你的病会好的。”心里也明白,萧府这十几年来倾尽所有,也只能勉强保住他的性命,若真要根治,不知天下有哪个仙客神医能做到。
他这样耳清目明的人,怎不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对我善意的安慰投以感激一笑,舒了舒广袖,为自己倒来一杯酒饮下,“若有天我不在了,萧家的一切都要让晚月接管,我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坚强沉稳有抱负的男人,可他偏偏沉迷文弱之气,整天伤春悲秋,这几日还流连仙乐楼夙夜成醉,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你说以他这样优柔寡断的性子,怎么能撑起萧家未来的兴衰荣辱?让我如何放心?”言语间,又喝下了好几杯。
都说长兄如父,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山一般沉重的操劳与责任。
将他饮酒的手挡住,我说:“你是病人,心里再怎么犯愁也好,我都不许你喝酒。”
萧晚风趣味地瞥了我一眼,“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是的,就连萧夫人这样强势的女人也都怕他,凡事都由着他。我抿嘴道:“就是没有人敢说,我才非说不可,若真不放心自家的弟弟,就把身体养好,酒喝多了必然伤身,伤了自己的身就不怕伤别人的心?”
“伤心?”萧晚风摇头觉得好笑,“这世间有谁会为我伤心?小妹恨我,二弟不理解我,其他的人全都怕着我,没半点的真心,哪来的伤心?”
见我一脸怜惜,他仿佛不堪直视似的别过脸,“抱歉,我失态了,跟你说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我摇摇头,他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我救他一命,他便无保留地与我交心。既然他与我交心,我也不会与他虚情假意。把酒杯从他手中取下,“如果真没人对你真心的话,那么,到时就让我为你伤心。”
“你在可怜我?”
“你认为文武冠冕的郑国公,需要被我可怜吗?”
萧晚风似有深意地端详我好久,忽然抬袖掩着脸笑得没了体态。我黑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笑话,以至于逗得他这般毫无形状。
笑了半会,他收整面容,往日冷硬刚毅的面部轮廓,而今看上去分外柔软,或许是方才笑得过了头,那素来苍白无血色的脸庞,点染上了一丝红潮。此时的他不像一个雄霸一方的公侯,而是邻家闲衣素然的哥哥,身上淡淡的药味更让他多添三分温润。只是那饱受病痛折磨的清癯面容,让人心生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