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福利院(上)

“当时所有孩子都在东厢房睡觉。”孟屿的喉结在伤疤上方滚动:“浓烟灌进来时,我正带着小北他们挂灯笼。”他的指尖无意识划过树干焦痕:“这些灯...本来是准备给新来志愿者的欢迎仪式。”

冷藏柜的冷气似乎穿越时空漫过来,诸葛大力攥紧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树影里浮现出十五岁岁的孟屿背着昏迷孩童撞碎玻璃的画面,碎玻璃在脖颈犁出的伤口渗进夜风。

“后来那些姐姐。”孟屿忽然转身,琉璃灯在他眼里折射出细碎金芒:“是来教急救课的红十字会志愿者。”他抬手接住飘落的梧桐叶,叶脉在夕阳下像未愈的旧伤:“但她们不知道...”

急促脚步声打断未尽之言。穿圣诞老人毛衣的男孩举着糖葫芦冲来,孟屿本能地侧身挡住飞溅的糖渣。男孩突然指着梧桐树顶尖叫:“琉璃灯!第七盏灯在晃!”

三十米高的树冠间,某盏琉璃灯正在黄昏中危险摇晃。

孟屿黑色大衣擦过诸葛大力手背的瞬间,老梧桐的气生根已缠上他手腕。当他攀到第十米高度时,诸葛大力突然发现那些看似随意的枝桠分布,恰好构成人体最稳固的三角支撑结构。

“小屿每次都会亲自检查灯架。”院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围裙沾着面粉与彩纸:“他说要等真正重要的人出现...”老人浑浊的眼睛映着树顶晃动的人影:“才会换新固定绳。”

琉璃灯穗扫过孟屿渗血的掌心时,诸葛大力突然读懂了他攀爬路线上每个着力点的深意——那些被烟火熏黑的凸起,正是当年他开辟逃生通道时留下的凿痕。

当孟屿握着新绳结落地,黄昏的阳光正掠过他颈间伤疤。诸葛大力突然伸手触碰那道凸起:“当时挂的灯笼...也是琉璃材质?”

孟屿呼吸骤停的刹那,福利院所有琉璃灯突然同时亮起。暖黄光晕里,诸葛大力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树皮碎屑——和当年那个撞破火场的少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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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聊,小屿。我去弄弄物资跟午饭,好了叫你们。”院长苍老的声音透过二人。

黄昏的阳光漫过老梧桐虬结的枝干时,孟屿的指尖正悬在东厢房斑驳的砖墙上。诸葛大力注意到他的食指在某个缺口处反复摩挲,青苔碎屑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

“这是当年逃生窗的位置。”孟屿的声音裹着晚风,惊起檐角铜铃细碎的震颤。他忽然抓住诸葛大力的手腕按向墙面,粗粝砖石擦过她掌心的瞬间,2007年的火光突然穿透时空裂缝。

砖缝里渗出焦糊味的夏夜,十五岁的孟屿正在用铁勺挖墙。

混凝土碎块混着血沫砸在铁盆里,背后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第三十七下撞击时,月光突然从碗口大的破洞灌进来,照见他脖颈上蜿蜒的血线。

“当时这里堆着捐赠的旧字典。”孟屿的拇指抹过诸葛大力沾着青苔的掌心,带起细微战栗:“火舌卷到书脊时,铅字会在高温下爆炸。”他忽然侧身挡住穿堂风,围巾尾端扫过她冻红的耳尖。

穿圣诞老人毛衣的男孩抱着糖罐跑过,琉璃灯影在孟屿睫毛上投下星斑。诸葛大力突然发现东厢房每扇窗户的裂纹走向,都精准对应着人体骨骼的应力分布图。

“你改造过建筑结构。”她指尖悬在龟裂的窗框上方,逃生通道的折角避开了主梁承重点。暮色里浮现出少年孟屿蜷在建筑学教材堆里的画面,泛黄书页间夹着福利院平面图的草稿。

孟屿的喉结在伤疤下滚动,突然握住她悬空的手按向墙面某处凸起。石灰剥落的瞬间,诸葛大力的瞳孔里映出砖缝深处——用铅笔刻着的二十七个正字,每个笔画都浸着经年累月的潮气。

“每救出一个孩子…”他的气息扫过她后颈时,琉璃灯穗突然集体转向东南:“就刻一道横。”诸葛大力的指尖陷入砖缝,触到某道未完成的竖勾。

诸葛大力的指甲缝里嵌着潮湿的石灰,指腹下的竖勾在暮色中泛着幽光。砖缝深处传来陈年墨迹的苦涩,像那个永远停留在2007年夏夜的秘密。